第1章2

  与此同时,一个膀大腰圆的老者摔了过来,看起来像是被人撞倒,实则是想借机敲诈一笔。

  而他倾倒的方向正对着容绵的后背。

  容绵扭头,躲闪不及,以为要被扑倒时,小臂一紧,整个人撞入身侧男子的怀中。

  稀有的沉香夹杂着血腥味,袭入容绵鼻端,并不难闻。

  男子扣住她肩膀,带着她转了半圈,避开那名老者,眼看着老者倒在地上,没有要扶的意思,眸光淡漠无波。

  可他本就受了伤,稍一动作,额头就冒出了薄汗。

  老者抱住膝盖,作势要讹他们,可人群混乱,根本没有旁观者有闲心评理儿。

  “是你们两个把我推倒的!”老者贼眉鼠眼,伸手去抓容绵的裙裾,像个十足的无赖。或许,他就是时常蹲在墙根处,等着这样的时机,跑过来讹人的。

  男子松开容绵,狠狠蹬出一脚,结结实实蹬在老者的嘴巴上,毫不拖泥带水。

  老头捂住嘴,疼得满地打滚,手掌里全是血。

  男子没理会,似乎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弯腰捡起容绵掉在地上的书籍。

  这人身量极高,挺拔修长,容绵站在他身边显得娇小瘦弱,仰头时,好似玉兔在眺望天边的月。然而,他却是一个自身难保的奴隶。

  人家替她解了围,容绵真情实意道:“方才多谢了。”

  男子凤眸平静,修长的手指轻轻拍了一下书面,将书籍递还给她,“这本《玄帖》是孤本,出自长安一个世家,你从何得来?”

  好多人因长期缺水,嗓子可能会生痰,导致声线混杂,可这名男子声音清润、字正腔圆,不带任何杂音。

  容绵愣了一下,接过《玄帖》问道:“你懂卦、爻?”

  恰有春风拂过,吹拂起容绵胸前的双耳结,像兔子的两只耳朵来回晃动,为沉闷压抑的氛围添了一抹灵动。

  男子收回视线,轻缈道:“略懂。”

  昳丽容貌配着淡漠神情,髣髴一只落入尘埃的白鹤,依旧保持着高洁和不屈,等待云开雾散那一刻的飞天。

  容绵“哦”一声,记着方才的人情,嘀咕道:“你要是精通,我可以把你赎回去,也好让你免受奴役。”

  听见她的话,男子犹豫了下,问道:“你学这个何用?”

  初次见面,总不能把家底都透露给对方,容绵扯下嘴角,“有机会的话,会告诉你的。”

  男子没再追问,淡淡道:“想精通,并不难。”

  他身受重伤,体力渐渐透支,决不能困在奴隶场,必须找机会脱身。眼前的小丫头倒是给了他一个契机。

  可没等容绵做出回应,官兵就将斗殴的两人钳制住,梳理开了混乱的场面。

  小盈走过来拉住容绵,严肃道:“小姐定亲了,怎可与陌生男子多言?咱们快些出城,早些回府,也好不被老爷和夫人发现。”

  容绵被拉远,顺着人群走出城门,回眸时,发现男子已经消失了身影。

  *

  城外风景秀丽,有着双柑斗酒的意境。容绵站在渡口前,眺望一艘艘客船驶远,心生向往。

  若是可以,她想去远游,长长见识。

  落日残阳,容绵和小盈乘坐小轿回到容府。

  容府门庑高耸,抱鼓石被蹭得锃亮,来往宾客皆是富商。容绵的养父将生意做的很大,却仍想通过徐家父子在长安的人脉扩展生意,这其中的衔接节点就是两家的结亲。

  庭院里栽满紫色小蓟,只因为府中唯一的嫡出小姐容斓喜欢用这种野菜来挖苦容绵,说她是没娘要的野孩子。

  进了垂花门,容绵被乔氏拦下,“又跑出去了?”

  容绵摸摸鼻尖,有些心虚,是因为实在不想学习《女诫》,才生出游玩的心思。

  乔氏怪嗔,揪了一下她的耳朵,“你爹找你。”

  每次被养父传唤,准没好事儿。容绵慢吞吞去往正房,叩了叩敞开的门扉。

  家主容封奇端坐在主位,手捧青瓷盖碗,表情肃穆。

  客堂内的摆件皆是樟木材质,古朴考究。主位的长几上还摆放着绿松石雕刻的聚宝盆,里面装满金银锭子,彰显容家的财大气粗。

  容绵跪在地上行礼,却迟迟听不到一句“起身”。

  容绵知道,这是动不动的变相施威,让她恪守养女的本分,不能因为与高门定下婚事就得意忘形。

  半炷香后,容封奇放下盖碗,沉声道:“起来吧。”

  由小盈搀扶着,容绵站起来,忍着膝盖的不适,走到桌边,为男人添茶,“爹爹请用。”

  容封奇“嗯”一声,严肃道:“等徐家下完聘礼,你就老实呆在后院学习女诫,别动不动就去后山。”

  不让她去后山......

  容绵心里不是很舒服,她的生父还住在后山呢。

  十五年前的雨夜,容府门前响起婴儿的啼哭声,那个婴儿就是容绵。

  可与一般的弃婴不同,容绵的身边站着一个傻乎乎的男人。男人容貌出众,却失去心智,只记得一件事,他是婴儿的父亲。

  容封奇见他们实在可怜,便收留了他们。

  容绵三岁那年,徐家夫妇带着长子徐茗衍来到容府做客,七岁的小少年为三岁的小女娃占了一卦,竟算出她有凤命。

  凤命者,即便做不成皇后,也会一生荣华。

  自那日起,容封奇和乔氏起了纳容绵入族谱的心思,加之容绵的生父失智,夫妻俩连哄带骗,将容绵巧取了过来。

  吃穿用度皆在容家,长大后的容绵无法立即偿还他们的养育之恩,即便这份养育中带着浓浓的目的性。

  晚膳后,容绵支开小盈,独自去往后山。

  后山并不贫瘠,反而桃蹊柳陌、姹紫嫣红。来到一处竹林小苑,她推开门,莞尔道:“爹爹,女儿来了。”

  “砰。”

  一抹身影从竹椅上跳下来,激动道:“绵绵好久没有过来了!”

  容绵笑着仰头,见生父咧嘴要哭,心疼地搂住他,“是女儿的不是,爹爹别气。”

  男人没有名字,又因为贪酒,久而久之,被人们唤作老酌。

  父女俩围坐在竹桌前,老酌一劲儿询问着容绵的亲事进行到了哪步,与徐茗衍见了几面,倒没别的意思,就怕他的小棉袄受委屈。

  当听容绵说起前不久去往长安拜见徐家长辈的场景后,老酌摇头如拨浪鼓,“不嫁不嫁不嫁......”

  容绵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宽心。

  嫁给徐茗衍,对不善经营婚事的自己而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容绵并不贪心,能嫁入一户人家做正妻,夫妇和睦便好。

  老酌拿出装满肉干和果脯的攒盒,递到女儿面前,“绵绵多吃点。”

  这些是他用做木匠活挣来的碎银买来的,自己舍不得吃,总想着留给容绵。

  容绵弯唇,握住父亲粗粝的大手,摩挲他掌心的老茧,若是嫁去长安,徐家是不会允许她带着父亲一起的,眼下没有钱两为父亲在长安安置住所,但来日方长,总会想出办法的。

  容绵咬了一口果脯,嗓子有些哽咽,面上却维持着笑意。

  回去的路上,父女俩手挽手,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走在皎洁月光下。

  “爹爹,明儿我会请来一位教书的夫子,想把他安排在您这边。”

  “好。”对于女儿的要求,老酌从不拒绝。

  容绵眸光清凌,规划起日后。养父母给她安排的夫子,多是教她与夫家的相处之道,并不能让她开阔眼界。她想要自己请一位有学问的夫子,最好这位夫子还懂得占卜之术。

  眼前不自觉浮现那人的身影,蕴藉深沉、龙章凤姿,怎么看也不像逞凶斗恶之徒。

  回到闺阁,容绵换上一件浅月色古香缎寝裙,抱出攒框竖棂箱笼里的白兔,倚在双翼雕花美人榻上,饱满的指甲在雪白的兔毛上显得粉嫩润泽。

  她始终有一个疑惑,徐茗衍真的是因为姻缘卦才动了娶她的心思吗?是否有些荒唐?她不禁又想起徐茗衍与宫妃燕好的梦境。

  翌日清早,长空濯濯,微风徐徐,整座洛阳城沉浸在牡丹飘香中。

  粉衫白裙的小娘子雇了一顶轿子去往奴隶场。

  为了吸金,奴隶场内挖掘了一个两丈大坑,坑上增设看棚,供富人观赏奴隶厮打。

  对于富人的恶趣味,容绵很是鄙夷,绕开看棚去往管事那边。

  与管事叙述了一遍那人的容貌,管事呵笑道:“你说他啊。”

  容绵心里咯噔一下,不会让人捷足先登了吧。

  想起之前发生的斗殴,管事哼道:“昨儿艳春楼的老鸨来这里相看,一眼便相中了他,想要把人带回楼里好好调.教,哪知那厮不识抬举,捏碎了老鸨的腕骨,害得我们倒赔钱两。”

  下意识的,容绵揉揉细白的腕子,不确定地问:“你们打他了?”

  不难想象,一个不听话的奴隶会遭遇怎样的对待。

  管事吹吹胡子,没有回答,不耐烦地问:“那厮不服管教,伤了我们好几个兄弟,还半死不活的,姑娘确定要赎他?”

  容绵鼓着勇气道:“我要他。”

  也不知怎地,容绵总感觉那人有些熟悉,又确定他们从未打过照面,也许就是某个瞬间,自己不经意的人海一瞥吧,将那人的轮廓印入了脑海。

  “那成。”管事捻捻手指,开口要价,“三两银子。”

  容家夫妻虽然在吃穿用度上不亏待容绵,但所给月银极少,容绵根本拿不出三两银子。

  “你都说他半死不活了,还要三两银子,是不是骗我经验少?”

  见这姑娘伶俐,管事笑着耸耸肩,“少给点也行,那姑娘倒是说说,买他回去作甚?”

  该不会是想要养个小白脸吧,也是,那男子可是难得的绝色。

  对上男人揶揄的目光,容绵扬起下巴,将一篮子草鱼放在桌上,“我就这么点筹码,爱要不要。我的私事,无需告知于你。”

  竹篮里一共装着十条草鱼,去街市上也能换来几十个铜板。管事转转眼珠子,感觉那男子是个累赘,且来历不明,若是死在场中招来衙役是件麻烦事,不如快点打发掉。

  “行吧,姑娘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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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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