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92
他热衷于一切能给他带来新鲜感和刺激感的东西,整日里不学无术,只沉迷于喝酒、攀岩,还有赛车。
他和晏行川的母亲就是在一场飙车活动中认识的。
这对年轻的男女在荷尔蒙喷薄的年纪一见钟情,很快便有了晏行川。
那时晏家还怀着让晏沉“改邪归正”,回到经营公司这条正道上来的希冀,因此格外反对这两人的结合。
晏沉本人从不理睬这种反对。
他忙着恋爱,忙着挑战自我,忙着在有限的生命里活出他想要的自我,没空听晏家老一辈那些自以为是的调调。
晏沉和晏行川的母亲结婚后,两人也算是恩爱过一段时间,但好景不长,晏沉骨子里对新鲜和刺激的追逐胜过一切。晏行川五岁那年,他出了一场车祸。
时速飙到三百公里的赛车在赛道上侧翻,车身一侧当场撞得粉碎。
与晏沉同行的那人当场死亡,晏沉重伤昏迷,万幸没死,却因此落下了一身伤病。
他右腿腿骨粉碎性骨折,全身上下被划出各种各样的伤口,脏器大面积受损,日常生活变得连喘气都困难。
但他还是活了下来。
虽然只活了一年半。
在继住院半年和回家疗养一年零两个月后,晏沉死在了一场感冒所带来的并发症里。
起初只是咳嗽,吃了很多药也不见好,后来感冒渐渐转化成肺炎,点滴一天天打下去,肺炎还没好,他的受损的脏器就先承受不住了。
晏沉车祸后的身体机能孱弱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步,这场感冒持续了三十二天,最终结束了他的生命。
晏行川的母亲好像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晏沉死的时候,她平静得像是听说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没流什么眼泪,就直接将人送去火化了。
以至于晏行川后来每次回忆起他母亲,都会觉得,她和他父亲或许是同一类人。
都沉迷身体上的欢愉,所以才拒绝一身病痛的自己。
晏沉是自己不想活了。
才死得这么轻易。
而晏行川的母亲知道这一切,所以把死亡看作是他的解脱。
但那年才七岁的晏行川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死亡的具体含义。
小小的晏行川只注意到一堆人陌生人开始在他家里进进出出,而一直陪着他的父亲,在所有人面前一律化作了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再也不能对他们笑。
葬礼结束后不久,晏家声明晏沉的孩子要交还给晏家来养,晏行川的母亲自觉自己一个人养不好晏行川,因此没怎么反对,就直接把他打包送回了晏家。
晏董事长便顺理成章地提出收养晏行川。
晏董事长和晏夫人多年无子,膝下寂寞,因此一直拿晏行川当亲生的养。
他们待晏行川,总是充满小心翼翼的关怀,轻不得也重不得,好像总怕把他养坏了。
平心而论,不管是在父母身边,还是被晏董事长收养后,晏行川都是在爱里长大的。
他足够聪明,也足够优秀,身边的长辈很少有不喜欢他的。
但七岁的晏行川离开母亲,被送进晏董事长家那一天,他却还是不可抑制地生出了一点惶恐来。
仿佛某种曾存在在他生命里的重要东西,马上就要消失了。
就像现在的陆知序。
晏行川紧紧抱着陆知序,连呼吸带心跳都和她交融在一起,像是只要松开一点,陆知序被他搂在怀里的难过就会马上再跑出来。
陆知序的父母离婚了。
她什么都知道。
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可失去生命里某个重要部分的疼痛还是席卷了过来,在她表现出软弱的瞬间吞没了她。
——晏行川感同身受。
静默的餐桌边,陆知序整个人都被晏行川抱在怀里,耳畔刚好贴他胸口,能很清楚地听见他沉沉的心跳和血液涌动的声音。
随着胸膛的震动,她听见晏行川说:“知知,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声音很轻。
但落下来的瞬间,这道声音却仿佛和陆知序梦里那片无边无际的荒原重合了。
陆宏明和沈意在她的梦里夫妻恩爱。
但那是假的。
只有晏行川不同。
晏行川在睡梦外,跟她说的“我在”是真实的。
抱着她的,跟她说“你还我有”的晏行川也是真实的。
真实到像是一场噩梦终于走到尽头,明亮的曙光骤然亮起,直接照到了她脸上。
陆知序将耳朵贴在晏行川胸口,闭了闭眼睛。
很久,她才听着晏行川的心跳声说:“粥凉了。”
晏行川:“……”
*
凉了的鱼片粥在微波炉里分三次,叮一分半钟,就又会变成温热的。
陆知序稍稍平复下心情,喝掉了两小碗粥。
喝完,她盯着正在厨房里洗碗的晏行川的背影,真心实意地夸了他一句:“粥很好喝。”
晏行川把碗碟塞进碗柜,回头瞥了她一眼。
陆知序不太说得好晏行川瞥她时的那个表情,不过晏行川要是有尾巴的话,那此刻这根尾巴必定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上前凑近陆知序两步,忽然压低了声音,跟做贼似的说:“那厨房大权的事……”
陆知序单手托腮,看着鬼鬼祟祟的晏行川。
他的头发半个多月没剪,长长了一点,额前那一绺碎发漫不经心地垂下来,显得他有点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
配上压低了的,墨色的眼睛。
一看就很招小女孩喜欢。
“交给你。”陆知序说。
晏行川凑在陆知序面前的目光顿了一下,露出一点很明显的呆滞。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陆知序起身走进卧室,随手翻了套睡衣出来,一边往浴室里走,一边轻飘飘地扫了晏行川一眼,笑着说:“继续保持这个水准,加油。”
说完,她就当着晏行川的面关上了浴室的门。
哗啦啦的水声隔着磨砂玻璃门响起。
盯着浴室门的晏行川:“?!”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喝过粥,洗过热水澡,陆知序下午才发的那一场高烧给她带来的头晕脑胀后遗症终于消下去了不少。
她走出浴室,把医生给她开的药吃了,坐在沙发上擦头发。
湿润的水迹沿着修长的脖子流进锁骨,被冷空气一激,带来一点不太明显的凉意。
晏行川看了一眼陆知序,目光顺着她的脖子往下,还没到底,就跟被烫了似的挪开了。
他站在原地平复了一下呼吸,起身从客厅矮柜旁找出一只吹风机,插上电,向陆知序招手道:“过来。”
陆知序上前两步,坐在了晏行川面前。
晏行川大概二十多年来都没给人吹过头发,手艺格外生疏。他像是怕烫着陆知序,因此把吹风机的温度和风力都调得很小,吹了好半天也没把陆知序的头发吹干。
陆知序还没意识到吹头发这件事本身所代表的亲密,大剌剌地转头和晏行川说:“你把风调大一点!”
她转头的时候,湿润的脖子露出来一截,连带着一片雪白的锁骨,猝不及防地撞进人眼里。
晏行川吸了口气,移开目光,装没听见。
吹风机风口的热风呼啦啦地响着,陆知序发间的柠檬洗发水味被高温蒸发了不少,整个卧室里都绕起了一点柠檬香气。
晏行川的十指穿进她半湿的头发,于是指尖也染上了一点柠檬的味道。
风声依旧很吵,他盯着陆知序的发顶,犹豫了两秒,还是没忍住问:“你先前说的交给我,是认真的吗?”
陆知序半侧着头:“嗯。”
晏行川呼吸稍停,片刻后,觉得陆知序的这个“嗯”字,像是肯定,又有点像是敷衍。
于是他在风声里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他的话没说完。
因为陆知序忍无可忍地回头瞪了他一眼,说:“我洗完澡才三分钟,你都问了五遍了,还有完没完了?!”
晏行川:“……”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陆知序:(一秒变脸)没完了是吧!!
晏行川:你凶我——
陆知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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