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修)

  陈杏花并不是第一回 来找苏小冬。

  苏小冬觉得惊讶只是因为往常陈杏花都是夜里来找她,拖着忙碌整整一日的疲惫,说不上两句话便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陈杏花是苏小冬在赵府关系最好的小姐妹,两个人刚进府住在偏院时便同吃同睡形影不离。后来苏小冬被赵昂挑中要到隔云居来,陈杏花替她收拾包袱一路相送,还把从自己嘴里巴巴省下来的一块碎银子塞到小橘手里,拜托她多多照应苏小冬。

  苏小冬在家里横行霸道惯了,只有别人讨饶的份,从来没见谁为着她这样小心翼翼地求过人,看着陈杏花为她委曲求全的模样,她那时就打定了主意,等从这里出去了便要同她拜个把子,接她和她那个打小没见过爹妈、寄人篱下的可怜弟弟回自己家里去。

  陈杏花闪身进屋,往身后探了一眼,飞快掩上房门,拉着苏小冬的手便泪汪汪地求她帮忙。苏小冬摸不着头脑,带她到桌边坐下,给她倒了杯水,让她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赵府急着要给闭门不出的赵家老爷赵丰礼院子里添个丫头,人选自然是先从偏院里还没分配到主人院子里的丫头中挑,与苏小冬一同进府的陈杏花便在此列。按说被挑进主人院子里伺候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可是这回挑人比的不是厨艺女红,偏偏是搭了个大蒸笼把人赶到里头去蒸,比的是谁能耐得住热。

  “他们说老爷年纪大了,喜暖畏寒,耐不住高热的,伺候不好老爷。”陈杏花急得眼眶发红,“可再怎么喜暖,也不是把人直接放到蒸笼上面去蒸呀。”

  “不能不去吗?”

  “不能。说是每个新进府的姑娘都得这样被折腾一次,你是早被二公子挑走了,不然你也得上蒸笼。”陈杏花低着眉眼,小声地又接了一句,“虽说这个法子不人道,但若是被挑进老爷院子里,一个月的工钱能有一两银子呢!”

  苏小冬二话不说,扭头去自己柜子里摸出一块银子要塞给她:“听我的,到时候一生火你就认输,每个月一两银子我来给你。”

  陈杏花自然不肯收:“你每个月的工钱也不多,家里还有年迈的老母亲要养,我不能拿。”

  苏小冬嘴角抽了抽,不知道她娘听见有人用年迈的老母亲来形容她,会作何感想。她把银子往陈杏花怀里又推了推:“就当是借你的,咱弟弟不是开始念书了吗?以后金榜题名了,再还给我就是了。”

  陈杏花还想要说什么,房梁上突然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她猛然抬起头,却见房梁上空空如也,指了指房梁问苏小冬:“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没有呀!”苏小冬抢着回答,抓了桌边的一块抹布往上扔,“死耗子,你厉害你就别跑!”低头同陈杏花解释,“一定又是那只肥老鼠,自从它上次在我这里吃到一块猪油糕,就经常过来!你快走你快走,我今天非得逮到它不可!”说着,苏小冬拉起陈杏花的衣袖便把她往外推,将人推到门外,还记得把那块碎银子塞进她手里,千叮咛万嘱咐:“明天千万不要傻傻待在蒸笼里被人煮熟了!”

  送走了人,苏小冬飞快关上房门,还特意搬了个凳子抵在门后,眼珠子滴溜溜地往上搜寻了一圈,小心翼翼地喊:“喂,你可以下来了。”

  话音刚落,某个角落便响起衣袂翻飞的声音,顷刻之间那名玄衣男子便落在苏小冬面前。他递了一个小小的纸包和一只香囊给苏小冬:“交给你的朋友,明日温度过高无法坚持时,服下纸包里的药粉,大约能帮她再撑半柱香的时间。不出意外,她可以获胜。”

  苏小冬的目光却被那只做工精巧的香囊吸引:“这只香囊也要给她吗?”

  “是。”不知是不是错觉,苏小冬觉得他的声音比方才低哑了几分,“提醒她,服药之后必须随身佩戴这只香囊。”

  “哦,那你现在要走了吗?”苏小冬把门后的凳子挪开,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门缝,拿眼睛凑上去看了看,朝他使了个眼色,“现在外面没有人。”

  却不料刚刚黑着张脸不管不顾要走的人突然又不愿意走了,他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我要在你这里借宿两日,这是报酬。”

  谁稀罕报酬啊!他要走就走,要住就住,都不用问问屋子主人的意见的吗?苏小冬拿起桌上的银锭子砸回去给他,气得脸颊微微粉红:“有钱了不起啊!我这屋子不让住了,您另找地方吧。”

  他并不与她过多争辩,凉凉地扫了她一眼便将目光收了回去,而后开始缓慢地往门外走。苏小冬觉得他走路的方式古怪极了,脚步异常虚浮,脊背却依然挺得笔直,全身紧绷着,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她心有不忍,却又赌这一口气,看着他的肩膀突然距离抽(*^▽^*)动了两下,抿成青白色的唇悄无声息地溢出(*^▽^*)血色,而后他渐渐站立不住,缓缓跪倒下去,头深深垂着,接连呕出几大口血。

  苏小冬这时才反应过来,他本就是重伤之人。

  “对不起对不起。”苏小冬蹲在他身边手足无措,只好责怪自己,“你说我跟你一个受伤的人呕什么气。你住吧,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把伤养好了再走。”她看了看自己刚刚换过被罩和褥子的床铺,咬咬牙伸手去扶他:“你还能走吗?我扶你去床(*^▽^*)上。”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摇了摇头,指了指墙角的一块空地。

  “那怎么行,地上又冷又硬,你还伤着。”

  他费力地抬眼看了看苏小冬,似乎觉得她实在太啰嗦,蹙着眉头不耐烦地又摇了摇头,提起力气勉强道:“身上……脏……”

  苏小冬不再跟他争,去柜子里翻出一张席子和一床褥子,铺好了扶他躺上去,又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给他盖上,蹲在他旁边盯着他看,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你伤得这么重,你不会死吧。”

  他冲着苏小冬摇了摇头,可扭过头去闷咳一声,又呛出了一口血沫。

  此时外头又有人敲门,苏小冬听出来是赵昂的书童小五的声音。小五人不坏,就是跟错了主子,这么老实的小伙子偏偏跟着赵昂不务正业,赵昂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

  他边敲门边喊苏小冬:“二公子的局散了,喊你过去一趟。”

  “来了。”苏小冬边应声,边看着捡回来的这个人又接连呕了两口血,急得眼睛都红了,把身上的药罐翻出来,所有看上去管用的都给他喂了一颗,可怜巴巴地盯着他看了一会,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安慰他:“这些都是百草谷的灵药,你吃过药睡一觉,睡一觉你就会好了!”

  门外小五还在敲门催促。

  苏小冬忧心忡忡地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不得不出门跟小五走了。

  赵昂找她鲜少有什么好事,这回的事情听起来竟然不错。说是秋天到了,正是登高望远赏秋的好时节,赵昂让苏小冬立即去准备一下,列了一张长长的清单让她或是采买或是收拾各种糕饼果子,琴棋笔墨,连风车纸鸢都要分别带上三个款式。

  苏小冬在赵府里关久了,有机会外出放风本是欢喜的,可偏偏屋子里现下住了个离不了人的重伤之人,她的欢喜里平白多出几分忧虑来。

  她连夜按照赵昂的要求收拾东西后,不忘在自己的房间里备上足够的食物和茶水,将随身带着的小荷包里的药丸拨出来一半留给那人,在次日清晨出发时,急急忙忙地将小药包和香囊塞给陈杏花,一切妥帖完备了,才心事重重地跟着赵昂爬上了马车。

  提起踏秋,城郊的西辞山是渝州城附近的踏秋圣地,每逢重阳前后游人如织,登临高处,赏山坡上迤逦蔓延的红枫,热闹非凡。

  可赵昂偏偏不去西辞山。

  他这样一个人,十日有六日借着各样名目与渝州城里的公子少爷游船总歌,画舫听曲,便是余下的那四日也是在满楼红袖飘扬里醉倒温柔乡,他这样一个人竟然大言不惭地说他性子冷僻喜欢清静,不愿意到西辞山那样人挤着人的地方赏秋,带着苏小冬和小五动身往北边的屹山走。

  在屹山赏的不是秋,那应当可以叫做悲秋——沿途尽是干枯折断的树枝和堆叠了厚厚一层的落叶,仿佛是早早烧尽了漫山的红枫,只留下枯萎的灰烬。这里本来人便不多,越往深处走,人便越少,很快山路上便只剩下赵昂他们三个人窸窸窣窣踩过落叶的声音。

  赵昂停下脚步,朝苏小冬招招手。苏小冬识趣地小步跑着跟上去:“公子需要什么?”她偷偷转了转肩膀,她的包袱里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糕点果子,为的就是防止这位爷出来赏秋,赏着赏着在这荒郊野地里饿起肚子来。

  赵昂探头看了眼她背后鼓鼓的包袱,昨日就吩咐下去了让她准备今日的吃食,来屹山途中,他路过几家点心店,又让她下车去填补了一些,如今她的包袱犹如百宝箱,不仅是糕饼食物,连火折子都应他的要求多备了好几个。

  他伸手提了提苏小冬的包袱,问她:“怎么样?还背的动吗?”

  苏小冬的好胜心被激起,哼哧哼哧喘着气,还是咬着牙点头:“可以。”

  赵昂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只装得满满当当的钱袋丢给苏小冬,耸了耸肩:“背着钱袋爬山好累,既然你还能背得动,就帮我带着这个钱袋。”

  果然他一开口就没好事。苏小冬不甘不愿地接过赵昂递过来的那只沉甸甸的钱袋,心想他倒是信得过她,把这么一大袋银子交到她身上,也不怕她一时财迷心窍卷款逃走。

  他们三个人吭哧吭哧地又向上爬了一小段,小五被赵昂差遣去寻找适合落脚休息的地方,赵昂领着苏小冬在一处视野开阔的山崖旁站定。

  那是块半山腰的小空地,位置不大,但视野极好,能看见绵延不断的山峦,而群山之间如玉带般缠绕期中的溪河。秋高气爽,阳光正好,落了半山明媚半山昏昏,光影寸寸铺陈,错落之间别有一番意趣。

  赵昂站在山崖边指着一座形似鹰嘴的山峰给她看,声音是平日里少见的严肃:“苏小冬,你要认清楚那座山,它叫鹰嘴岩,是正南的方向。我记得你说,你的家乡在南边,你只要向着鹰嘴岩一直走,便是回家的方向。”

  苏小冬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同她说这个。

  怔忪之间,赵昂忽然侧过身来,扣住她的肩膀,接着将她向外轻轻一推,她毫无防备,极轻易地便被赵昂从山崖上推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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