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104

  她去开了门,将门外的人让进屋子里来。

  谢方思对于这位能带她出旅店的人,不能不怀一点好奇,同样往门口看去,心里很吃了一惊。倒不为进来的是位拿了花束的先生,而是这位先生长相之刻薄,实在是她二十多年来所仅见,眉眼口鼻,都是能扎伤人似的锐利的线条,浑身散发出不好接近的气息。

  她初初见李言的时候,也觉得他是生人勿进,但两者还是大不相同。好比同样是冷冰冰的人物,李言的冷是玉的冷,轻易不会伤人,而这一位则像是嶙峋的怪石,不光冷硬,挨近了磕到,是要痛的。好像他一开口,连说出的话都像开刃的刀子,刻薄得扎人。

  可陈嫣却仿佛不怕扎,挨得他很近,将他拉近屋里后,直接接了那捧粉白相间的小玫瑰放到一边,直言道:“单先生,真对不住,不能和你去吃饭了。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帮我一个忙,行不行呢?”

  单立诚在陈嫣开门的当口,见她毫不装扮,还是穿着居家常穿的半新的旗袍,便隐隐觉得约会有变。此刻进屋来,发现屋内另有一位打扮停当的女子立在一边,他内心自有一番猜测,已蹙起了眉头,不虞地看着陈嫣。

  陈嫣躲闪开他热烈的视线,手上将他的衣袖轻轻一扯,介绍道:“这是谢方思小姐,你记得吗?”又笑着对谢方思道,“这是单先生,你跟着他走,由他带你出这个旅店。”

  想不到的是,单立诚一听到谢方思的名字,拧起的眉头竟松开了,微微地将眉梢一挑,显出些意外的神情。不过他的姿态已然友善许多,对着谢方思一点头,痛快地道:“走吧。”竟是将这个请托,痛快地接下了。

  事不宜迟。谢方思向他回以点头,刚迈出一步,猛然间意识到什么,将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下了,小心地收到洋装口袋里去。陈嫣下意识地一笑,为她的仔细当心舒一口气,这下总该万无一失了。

  在谢方思走上前去时,单立诚已伸出了微曲的臂膀。他来的时候手里拿了鲜花,想必许多人都看见,要躲过有心人的猜忌带她出去,当然是佯装情侣为宜。何况这间屋子里住着的陈嫣,本就与他关系非同一般,事后追查起来,也能对上说辞。

  谢方思挽上那位单先生的手臂,心里却牵挂在陈嫣身上,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道:“我走了。你......”

  陈嫣将她的手一紧,眼里明显转着水光,分明一副舍不得的样子,却强笑道:“有再多的话,都留着以后说吧。你一切当心,去吧。”她松开手,自己隐藏到门后的位置,等他们开门时,不至于被外头的有心人看见屋里有第三个人。

  单立诚手臂一个用力,带着她利索地出了门,反手将房门关上,又用陈嫣给他的钥匙上了锁。

  他们走在排列着客房的走廊上,单立诚突然开口了,果然是很犀利的调子,道:“不要离这么远,再看起来高兴一点。”谢方思一凛,知道他是说自己伪装失败,完全没有情侣间出门的样子。她心想,这位单先生言语间能对她有几分客气委婉,估计还是看在陈嫣的面子上呢。

  单立诚见她微楞,又道:“她难得托我办件事,我不能办砸了。”说着,锐利的眼神向下瞥了谢方思一眼。

  谢方思被他的眼神一怵,即刻对他的指令照办,亲密地贴着他的手臂,脸上也扬起笑容来。

  经过大厅时,同一时间也有几位走动的客人,谢方思不动声色地往中央的沙发上投去一眼,那两个男人果然是坐在那里。见他们出来了,果然的,也把视线投注到了他们的方向,更多的似乎是凝聚在单立诚的身上。但也仅此而已,目送着他们走下楼梯,并没有追上来。

  吴朋兴打从知道了单立诚,等他再出来时,视线下意识就盯牢了他。见他手上挽了个妆容俏丽的姑娘,嗤道:“我还当是个怎样响当当的硬气人物,还不是掉进了上海的胭脂窝里了,哼!”

  一边的蒋仪却烦躁起来,轻喝道:“闭嘴!”吴朋兴瞬间噤声。前者粗喘两下,大手在脸上一捋,皱眉道:“自己的太太不回家,李言不会不找。我们等到十点钟,如果警察厅没有动作,准是叫那女人脱身了,等也是白费。”

  谢方思脸上笑得甜蜜,身上却紧张地僵硬着,直到坐上停在旅店外的汽车,紧绷了一下午的神经,才算是彻底地放松下来。单立诚问送她去哪里,她便一问一答,道谢后报上家里的地址。

  一路上两人都是不说话,也不晓得有什么话可说,车里静的落针可闻,倒让谢方思有些别扭。好在华岩路已近在眼前,谢方思的心早已飞飘到了家里,李言有没有回家呢?她这么晚没有到家,不知道他要怎样的着急。

  车已拐进住宅前的岔路了,隔了老远便可以看见,自己家的那一栋亮着灯火。马上便可以下车了,谢方思再一次向他道谢,她料想这位单先生大概率不会回话,想不到他沉默片刻,开口道:“陈嫣总说在上海的时候,得你的帮助最大,对她恩同再造,我替她向你道谢。”

  谢方思对于陈嫣去戒毒所的事,一样是保密到底的,也不知道这位单先生知不知情,含糊道:“她待我很真切,故而她有什么难处,我很应当尽力地帮助。想不到会有今天这样的一日,我帮她,实则是帮了我自己,单先生,请一定替我转达。”

  单立诚点了点头。这时候,家门前停着的汽车突然打亮了前车灯。谢方思心中剧跳,是李言!

  恰巧单立诚的车也停下了,谢方思归心似箭,向他点头致意之后,即刻打开了车门跳下车去,投林的小鸟一般,往那汽车的方向飞扑。

  李言同样看见了停靠在对面的汽车,车灯一闪,将车上坐着的一男一女照了个分明。他内心的焦急忧虑俱消,随即熄火下车,刚站到车旁,谢方思已裹挟着一阵跑动的风,投进了他的怀里。她这半天的工夫里,情绪几度大起大落,勾着李言的脖子,竟小声地哭起来。

  李言两手金箍似的紧紧圈着她,心里狠狠松下一口气,对汽车里另一名警员道:“把车开回警察厅,告诉他们不用找了,各自休息吧。”那警员得了令,将汽车发动起来开走了。

  李言看谢方思身上的衣着,显然不是她自己的衣衫,又她哭得可怜,可见今日遭遇了何等险象环生。好在人已安全地回来了,他不急着问,只想好好安抚她再说。

  他想先将谢方思扶回屋里,只是怀里的人执拗地抱着自己哭个不住,他轻轻拉一拉她,倒没有拉动。天色已暗下来,僻静的住宅区也没有什么行人,李言便没什么顾虑,将她打横抱起来,走进铁质的围栏门时目光往路上一望,送她回来的那辆汽车,已开走不见了。

  单立诚把人送到家门口,见她情绪激动地投入一个男人的怀里,可想那是她的先生了。他自认护送的任务已经完成,便将车沿着华岩路往外开,特特找了一家隐蔽僻静的咖啡馆,呆到将近十点钟,心想盯梢的总该走了,才坐上汽车,重新开回旅店去。

  陈嫣送走了单立诚与谢方思,唯独单立诚带来的拿束粉白色的玫瑰花,被留在小几上。她拿指尖轻轻触动着娇嫩的花瓣,很珍爱地凝视了许久,终于将包装用的玻璃纸与丝带拆开了,找了个玻璃花瓶装上水,将玫瑰花一枝一枝地插起来。

  她虽被锁在房间里哪儿也去不了,却自有满腹心事,并不觉得时光难度。

  时钟渐渐走过了十点钟,陈嫣坐在梳妆台前,正望着眼前的鲜花出神。忽而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她心里一跳,将那花瓶推到一边,随手抓起一把梳子,佯装自己是在照镜梳头。

  果然是单立诚回来了,他径自走过来倚靠在梳妆台边上,看到插进花瓶的鲜花时,唇角轻轻地一勾,随后将手里一把小钥匙轻轻放到台面上,道:“那位谢小姐,我已安全送到了。我回来时也留意了一二楼的大厅,只剩下值夜班的门房,盯梢的也都走了。”

  陈嫣手里的梳子很缓慢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闻言并没有看他,自始至终都是垂眸正对着镜面,点头道:“谢谢单先生。”

  单立诚沉默地盯了她一会儿,又开口道:“你说欠我一个人情,这话作数吗?”

  对于他接下来要提的要求,陈嫣像是早已心中有数,并且对于这个要求,她是心旌摇曳的,睫毛不由地颤动一下。最终放下了手里的梳子,微微地一笑,道:“作数。”

  单立诚便轻出了一口气,凝视着她道:“要说我有什么希望,你一直是知道的,这一次,能不能答应呢?”

  陈嫣默默了片刻,那眸光终于移动了,移动到那束娇艳的玫瑰花上,伸手抚弄着花瓣,问道:“你是认真的呢?还是玩玩便罢了呢?”

  单立诚隐隐窜出燥郁的火苗。他的追求是显而易见的,正式提出交往的次数也不下两次了,甚至她来沪上参加演出,他也跟随她一起来沪,到现在,她还要怀疑他的诚心吗?他心中急躁,故意冷着声音问道:“认真的又怎样?玩玩又怎样?”

  陈嫣却不见被激怒的神态,只是凄凄地一笑,道:“要是玩玩,我当然是拒绝。要是认真的,我就要请单先生三思了。”

  单立诚霎时拧了眉头,由原本轻松倚靠的姿势站直了身躯,道:“什么意思?”

  陈嫣缓缓将目光投注到他身上,道:“单先生从前在报上写过的,‘受一时愉悦之引诱腐蚀于烟土者,实乃吾辈之不耻,对此类人,吾不屑视之。'你对烟贩烟鬼一向深恶痛绝,如今却要和我这个进过戒毒所的人谈婚姻,不是要将自己说过的话,全然地违背吗?到时候,别人会怎样讥讽笑话你呢?”

  她终于将这个心结摊开给他看了!单立诚又是欣慰又是痛心,一个跨步走到她跟前,半蹲在座椅边上,严肃万分地握着她的手道:“烟贩烟鬼固然可恨,可你是吗?你是被烟贩烟鬼拿捏在魔掌中,受到迫害的可怜人。我追求你,非但不是违背我的本心,相反是你让我更感受到烟土之可憎可恶。阿嫣,我们分明应当是在同一边的。”

  陈嫣将他最后一句话含在舌尖滚过两边,心中感慨万千。虽没有说话,却由他握着手,嘴角已抿出一丝默许的微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嫣嫣恭喜杀青~回南京一路顺风啊~!

  陈嫣:好滴。

  导演:好了,下一个轮到海棠啦,准备准备!

  白海棠:妈哒,表演欲旺盛,不想杀青!←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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