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108

  谢方思想不到白海棠真的住去了丁香街,心里不能没有一点触动,道:“那就是了,她最近确实是生了病。”又迫切地问, “那里安不安全呢?我......”她自知这个要求大概有些叫人为难, 言辞间便有些犹豫。

  李言却明白她要说什么,甚至早已做好了准备, 只等她这一问似的, 道:“那栋小洋楼周围没有可疑的住户或汽车, 我想她对黎耀华的生意大概并不知情,至少黎耀华看来, 她是很无关的,不然不会不找人盯牢了她。”

  谢方思抿了抿嘴唇,像是小孩子向家长提出一个稍稍越界的要求, 带一点小心翼翼的观察和示好,颇可怜地望着他道:“我实在想去看一看她。她突然生了重病,我有些害怕。”

  李言即刻便想到了谢老太太,心中一紧。也许她不是“有些”害怕,她是心有余悸、杯弓蛇影,他伸手去握她的手心,果然触手是冰冰凉的一片。

  李言心疼地一叹,含着微笑道:“我说过的话,你不记得了吗?但凡你能做下决定的,我都极力地照办。只是黎耀华不盯着那位白小姐,却很有可能在盯着你,你不方便白天出门,只有夜里带你去了。”他甚至在谢方思柔软的脸颊上轻轻一拧,开玩笑似的道,“太太,好好练一练翻窗的工夫吧。”

  白海棠在丁香街养病,雇了一个老妈子和一个小丫鬟,前者负责洗衣做饭,后者负责贴身照料。只是两个都是新雇的佣人,要说和主人有多亲厚,那实在是说不上,拿钱干活罢了。一到夜里九点钟,老妈子的房间便会熄灯,料想是上床睡觉去了;而那小丫鬟正是爱顽的年纪,每到礼拜三医生来过之后,太太病情总是相对稳定,自己便溜去舞厅或通宵的咖啡厅顽耍。

  李言对那一处的消息查探得格外仔细,到了礼拜三,便另找来一辆平平无奇的半新黑色汽车,融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开到了丁香街五十六号背面的一处树荫里。借由树木的遮挡,几乎不能被注意到。

  汽车平缓地没声息地停靠在树后。谢方思静静地看了他片刻,那眼神是很恋慕感激的,最终轻手轻脚地打开了车门,踏着草坪,往洋楼侧面的窗户走去了。

  病来如山倒,白海棠总算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她想不到自己会忽然间病得这样厉害,头重脚轻,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起不来。她已经分不清楚钟点了,窗户外亮堂堂的,那就是白天,窗户外漆黑一片,那就已到了夜里。

  黎公馆里的人,她一个也不敢带来,只好重新雇人。大概是傍晚的时候,新雇的小丫鬟给她喂了碗粥,她吃了西药,头靠到枕头上,恍惚间听到门外窸窸窣窣的对话声。

  那小丫鬟脆亮的声音道:“钱婶,今晚还是照旧。要替我守秘密,不能告诉太太呢。”

  钱婶是事不关己的,用沙哑的嗓音漠然道:“我是不管你的,你仔细别被太太发现吧,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小丫鬟哼了一声,道:“太太发现不了,她养病都自顾不暇了。我觉得她的病,简直好不了了,那么贵的西药吃下去,也不见转好。”说着大大地叹了口气,“命这东西,真不好说。你看太太这么大的名气,挣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到头来,指不定要孤零零死在这间小房子里——”

  那小丫鬟像是挨了一记打,“嘶”得抽了一口气,随即听见钱婶压低了嗓子道:“说话当心点!什么死不死的!再说了,前些天不刚有人来探望过吗,怎么就是孤零零了。”

  小丫鬟很不服气似的,回嘴道:“那是为太太这个人吗?那是为了她的名气,指望她快点好起来,好回去挣钱呢!我都瞧见了,那位孙助理一出了太太的卧室,哪儿还有担心心疼呀,就在那儿干着急。”

  她又得意起来,“我是看透了呢,什么人或事,都不如我自己开心来的要紧。想玩就玩,想交朋友就交朋友,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呢!行了,我要出门去了......”

  那两道声音渐渐远了,白海棠的心也渐渐沉下去,心想:可不是这样吗?自己也有过风光无限的时候,谁都是来迁就她讨好她,现在自己孤零零躺在这里,这一些人要是知道,说不定还要奚落窃喜,可不正是这样吗?

  不是,不是,还有一个人,她一定不会的。白海棠想着,眼眶徒然地酸涩起来。

  她不愿想了,闭上眼睛又入昏沉。恍惚间做了一个梦,也是在这一张床上,她和谢方思并排地躺着,亲密地说话,那一段时光是真实存在过的,却已飘然过去许久了。

  忽然间,她听到一点响动,似乎是有人扭动了房间的门把,那细微的响声却像一根针扎进她的神经,瞬间叫她清醒过来。只是她睁开眼的那一刻,看清了站在门边的人是谁,又恍然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谢方思穿着深色的衣衫,几乎全身都融在夜色里,只有莹白的脸庞映在微明微暗的月色之中。这大概真是梦吧,她分明在地板上走动,却是不出声响的,这怎么能够呢?

  只是白海棠视线一转,便知晓了原因——她把鞋子脱下了提在手上,只穿了线袜子,轻之又轻地踩在木地板上,上了楼梯,来到了她的房间。她心里大恸,视线顷刻间便被眼泪模糊起来,就在这几秒钟的时间里,谢方思已来到她的床边了。

  她是怎么知道的,她是怎么进来的,她已全然不在乎了。

  白海棠震惊已极,不可思议已极,不顾眼泪往下淌,勉力地将自己从床上撑起了,伸手捉了谢方思的手臂触摸着她,嘶哑道:“真是你?真是你!”她人已很虚弱了,故而声音也是有气无力,近乎气声。

  谢方思在床边坐下,握住了她的手。屋里不是没有别人的,为了不惊动睡在楼下的佣人,她也极力压低了声音,微笑着道:“是我。”

  白海棠怔怔了片刻,就在这片刻之中,忧虑与恐慌裹挟着动容一起翻涌而上,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了许多力气,紧紧握牢了谢方思的手,甚至将彼此都握痛了。有一个瞬间,手上的力气想将她往外推,可下一秒钟,又反悔似的要将她往回拉。

  她不愿意推开她,又不能够留下她,两面为难斗争不下,最终含了满眶的眼泪,低吼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来干什么?你现在就该待在家里,有什么事,打电话,写信,谁约你也别出来!”这一句话太长了,她说得断断续续,说完了,又无力地躺回到枕上,只能起伏着胸脯喘气。

  谢方思听了这话,已全然明白了,她们正如同两只淋湿了毛羽的雏鸟,四处暗藏陷阱危机,彼此瑟缩着依偎取暖。她又握住了白海棠脱力松开的手,轻声道:“是。我要回家去,打电话,写信,不踏出来一步。但在那之前,我要来看一看你,我非要看看你不可。”

  她分明轻声细语,说得温和至极,却又像带着沉重的力量,击中了白海棠。白海棠呼吸一窒,随即鼻翼翕动,咬着被子呜呜大哭起来。

  她一点儿也没有想错,到头来,临了了,只有这个人不会变。只有她从来不变。

  可是过了今晚要怎么办呢?往后要怎么办呢?

  白海棠哭得累了,伏在枕头上呢喃道:“我当初要是知道他......我绝不会,我绝不会!”她又低微地哽咽起来,“我该怎么办呢?别人要怎么看我、怎么说我呀!”

  正如她了解谢方思一样,谢方思也太了解她了。她心比天高、争强好胜、常常为人言所动,这些未必就是坏处,可在意的东西过于多了,就要让自己受累受困。她再没有别的话可以劝她,自始至终就是这一句罢了。谢方思扶着白海棠颤抖的肩膀,心疼道:“别人终究是别人,怎能让别人主宰你!”

  白海棠细弱的哭声慢慢停下来,一双黑沉沉的泪眼将谢方思望着。

  谢方思拿手揩拭着她脸上的泪痕,轻声道:“你真糊涂,就因为小报上几句话,别人家几个眼神,就要对自己灰心了吗?你这样要强,总算有了今天的位置,现在却不为自己争一口气吗?不论黎耀华怎样,只要你是坦坦荡荡的,还怕没有一个坦荡的前程吗?”

  白海棠依旧枯坐在床头,听了这话,眼里渐渐燃起一点亮光来。她重新握了谢方思的手,默默良久,自言自语般道:“兜兜转转,只有你是为我白海棠这个人。”

  这句话太轻了,谢方思没有听见。时间已过去不少,不能再久呆了。

  她坐得更近了些,将白海棠抱了一抱,轻叹道:“我要走了。你什么都不要想,黎耀华的事,和你有什么相干呢?你只管好好地休养,快些好起来。日子多有意思,你还要拍许多电影,要体会许多好事呢。”

  这一夜睡得出奇地沉,等白海棠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大亮了,太阳光霸道地透过窗户射向屋内。昨夜的人与话,昨夜的一切,真像是做了一场梦。可她知道那一定不是梦。

  作者有话要说:  走失的友情肥来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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