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西域二三事67
出使西域, 历来是九死一生的行当,顾之衡原不想交给陈约。
但陈约这会修为已经勉强筑基,算半个修仙人, 有一种责无旁贷的信念, 加上顾飞飞在京城憋了太久,他就抢了这一趟的任务。
临走时,顾之衡还说:“我朝近年与西域各国不甚友善,你一定注意安全。”
顾飞飞说:“你已经念了七遍了。”
顾之衡:“……”
顾之衡好像一夜之间发掘了什么奇怪的属性, 天天被顾飞飞怼, 但一直没有意见,被怼得甘之如饴。
陈约拍拍顾飞飞:“……对你哥好一点。”
顾飞飞说:“他念第六遍的时候,我都没说他。”
顾之衡说:“那我再念一遍, 给你凑个吉利?”
顾飞飞敬谢不敏。
对于出行使用的工具,大家也颇有分歧。
陈约原想快马加鞭走,但顾之衡准备的是马车——出使就要带中原的特产去福泽周边, 带着几车的丝绸茶叶呢。
顾飞飞则想干脆御剑,一日就能在西域到京城一往返。
最后还是陈约妥协了, 和顾飞飞御剑先行,两人去西域, 一边游玩, 一边等着大部队。
离京时正值十月, 京城还挺暖和, 乡间做活的人还得挽着袖子。但就这么御剑一日间, 再落地时,两人所见的, 居然已成冰天雪地。
这大概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落地即化, 可抵不过大雪纷纷,前边的化了,接下来的冻上,再落雪下来,就能积一层了。
顾飞飞披着陈约硬塞的大氅,面色茫然:“你怎么知道,这里这么冷啊。”
陈约笑道:“北方皆是如此,我从前在东边,十月也很冷了。”
顾飞飞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查看积雪,颇有点好奇地伸出手指,在雪地上戳了戳。
陈约悄悄团了一个雪球,砸在她身上。
顾飞飞:“?”
陈约说:“在军营,一到下雪,就这么打雪仗。试试么?”
顾飞飞眼睛一亮。
——陈约这话不尽然,在军营里,这不过是打雪仗的开头。互相丢几个雪球以后,就要扯着领子往里塞雪了;再然后,则是把人推倒在雪地里,夹杂着拳打脚踢,力求把这人摁住,最后用雪埋了。
所谓“打雪仗”,精华不在“雪”,而在于“仗”。在没有战乱的日子里,这样的玩法特供少年人发泄旺盛的精力,精进近身搏斗的技巧,还能在雪层的缓冲下减少受伤。
但面对顾飞飞,陈约肯定舍不得,扔几个雪球就差不多了。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不是他舍不舍得的问题,而是顾飞飞精通暗器的问题。
顾飞飞从小习武,精通各种武艺,暗器不在话下。她丢雪球,既狠又准,能精准地打在穴位上,陈约往往胳膊一麻,就中了招,连挨几下,只有讨饶的份。
顾飞飞也对他下不去手,很快就玩腻了,撂下雪球。陈约便拉着她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顾飞飞说:“我们去哪?”
陈约环顾一圈,看到远方亮起了灯,一指那个方向:“去看看,借宿一夜,明日再进城吧。”
两人走近,才发现这并非是个村落,而是一群人围着篝火唱歌跳舞。
陈约不知从哪学过这边的话,上前搭讪,问了几句,然后拉着顾飞飞,也坐进了他们当中。
陈约解释说:“这是他们部落的祭祀礼,托你的好运,这是个好客友善的部落,邀我们一同参加。”
顾飞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盘腿坐好,用起她最擅长的“有样学样大法”。旁边的人怎么做,她就怎么学,用刀子刮肉下来,夹在饼里吃,也很像模像样。
旁边的人看她吃得一本正经,看得直笑。顾飞飞悄悄问陈约:“我做错了么?”
陈约也快压不住笑了:“没有,是你太可爱了。”
顾飞飞:“……”
与汉人惯来的疏离礼貌作风不同,西域人好客而奔放,吃完了饼夹肉,几位年轻的姑娘跑来拉着顾飞飞,带她去篝火边上,围着火焰转圈。
原本应该是跳舞,顾飞飞不会,她们就改成嬉笑玩闹,等顾飞飞与她们熟络后,才比划着教她怎么跳。
顾飞飞自小没学过这些,生疏地试着伸开手臂,即便做得不像样子,也没人嘲笑。于是她渐渐胆子大了,和姑娘们一起跳,跳了一圈,居然就这么学会了。
汉子们喝完酒,也嘻嘻哈哈地加入跳舞地队列里,站在外圈,拍着手唱歌。
顾飞飞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不过从调子来感受,应该是一首欢快的曲子。
她玩得正好,隔着重重人影,遥遥看到陈约,想伸手打招呼,可见他和几位年长的人在说话,面色还有几分凝重。
顾飞飞心说不对,想脱离队列,但这些年轻人绕成两圈,她一时又不好跑。
这时,陈约似有感应,往这边看了眼,对顾飞飞一笑,示意她安心去玩。
顾飞飞却难以安心了,她揣着一肚子怀疑,沉下心来,打量这一圈的人。
方才只顾着吃,她还没发觉,这下一看——在场如她一样有心事的,居然不在少数。
只有年轻人在一起又唱又跳,年长的人们坐在一边,面色都不好看,似乎在担忧什么。
而在中间玩耍的年轻人,也并非全然无知地快乐着,甚至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在竭力掩藏着笑闹下的不安。
一曲终了,顾飞飞谢绝了继续玩耍的邀约,回到陈约身边。
陈约附在她耳边说:“这是个中原未曾有记载的部落,他们自称‘神的后裔’,认为自己部落的血脉中,有着未卜先知的能力。而他们的族长刚刚预言,灭顶之灾就要来了。”
中原自古只有称帝的人,才能自认“天子”,“神的后裔”一说法不便直译,陈约将这一族潦草地暂时称为天目族,意为“可借天目看破世俗的人”。
这一说法也得到了天目族长的认同。
“按照族长的说法,他们的灾难就在这一两日间,所以全族举家离开了故居,试图避开天灾。”陈约道,“他们白日迁徙,夜间祭祀,祷告神明,祈望垂怜。”
顾飞飞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神明的垂怜,就是不会垂青任何人。”
陈约笑道:“也不尽然,总有运气好一些的人。譬如你我相遇,就未尝不是一种神的垂怜。”
顾飞飞顿时无法反驳。
陈约道:“谁都未曾见过神,便怎么说都有道理。再说回天目族,他们举家搬迁,也曾占卜,结果指向中原。”
许是小人之心,陈约实在不信一个逃难的部落还有待客的心思,又问了几句。族长便不好意思地说明,占卜结果里,还显示出,往中原的方向走,可遇见一天降神女,助他们脱困。
好巧不巧,刚刚离开部落的第一天,天目族旧居便发生了一场地动。这“灭族之灾”的第一步,俨然已经开始。
顾飞飞:“……”
陈约说:“所以看见你的时候……”
这种“天降神女”的说法,其实有点模棱两可。自西域入关,一路上总会碰到些进出来往的,如果赶上举家一起搬迁的,就必然能碰上女眷。
只要是女人,就能当做“天降神女”来解释。
如果时运不济,没碰上女人,勉强也能将男人解释为“上辈子是女的”,来应这个寓言。
总之,搬迁成功了,各有各的解释;真的不成功,也能当做“没有遇见对的人”。
顾飞飞无言以对,陈约说:“我建议他们一行入关,到中原境内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一行数十人,总不能看着他们浪迹大漠。”
顾飞飞道:“通关文牒……”
陈约说:“无妨,等他们到边隘,出使的队伍也来了,有之衡的信物,安顿这些人总没问题。”
顾飞飞说:“所以,你就是‘天降神女’。”
陈约:“……”
当然,陈约也没全然放下戒心,毕竟这些年中原与西域各部落时敌非友,若说整个“天目族”都是个幌子,其后别有目的,也未尝不是说不通。
但这一队人马,妇孺老幼俱全,总归都是人,要是真的,见死不救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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