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好好的楚卿,怎么偏偏长了张……12

  楚卿实在没法子了,她也顾不上正在气头上的苏大坊主再见她,会不会直接给她一巴掌,上前一把将暖阁的小门拉开了。

  一条门槛分开暖阁内外的二人。

  苏兰桡站在暖阁外,一袭紫衣明艳灼眼,一如既往的风情万种,除了瘦了些、憔悴了些,和从前没有太大区别。

  可楚卿却完全换了一副模样。从前眉目英气,意气风发的楚大人竟成了容貌温柔、身量清瘦的小姑娘。

  苏兰桡在门打开的一瞬,仿佛被人直接当头敲了一棒,怔住许久才回过神来。

  楚卿摊了摊手:“这回你信了?”

  苏兰桡沉默,颤抖,然后就哭了。

  豆大的泪珠决堤一般涌出来,楚卿纵是有忽悠鬼神的本事也不会说话了。

  “你哭什么啊?”

  楚卿完全慌了,她最怕看人哭了。

  小孩子哭她还能上去凶一句“闭嘴”,可一贯泼辣的苏兰桡哭了,她除了拼命塞手帕,什么都不会做了。

  苏兰桡不停抽泣,楚卿手忙脚乱地安慰:“别哭了,我不是还活着么?你有这眼泪,去年我葬礼的时候哭多好啊!要不你先憋一憋,等我哪天真死了,你再痛痛快快、不管不顾地大哭一场,你看这样……”

  楚卿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兰桡狠狠拧了一把:“好好的楚卿,这么偏偏长了张嘴!”

  楚卿见苏兰桡似乎缓和许多,幽幽叹了一声:“对不住啊,让你担心了。”

  苏兰桡吸了吸鼻子,抹干眼泪坐正:“你又没错,为什么要道歉?该道歉的是向你下黑手的人。”

  楚卿听林七说过,苏兰桡这半年一直在查去年中秋大火的起因。从前苏兰桡从来不会亲自接待客人,可近半年来,凡是可能和那场大火有关的人,苏兰桡都会亲自接待,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楚卿始终觉得,她从前自负进退有度,无愧于心,可对苏兰桡,对林七,她是有亏欠的。

  苏兰桡的情绪平稳后,楚卿将自己在楚家近来的经历大概讲给苏兰桡。二人交谈间,免不得又提到了祁王萧绛。

  楚卿道:“我在楚家听到了一些风声,据说祁王最近混得风生水起,已经可以和三皇子分庭抗礼了?”

  苏兰桡叹道:“你不在这半年,祁王忽然得势,不仅平了北疆的兵变,还拿到了北林军的虎符。你们这些朝堂上的纷争我不太懂,但现在京城的局势的确变了天。你回来了,一定要万事谨慎。”

  楚卿应下,边思量,边喝了口茶。

  其实萧绛会一朝得势,她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早在京城中人觉得萧绛只是个胸无城府的病秧子时,楚卿就已经看出萧绛绝非等闲之辈。

  只是萧绛起势的时机太巧,刚好在楚卿葬身火海后的这半年。

  楚卿不免生疑,忍不住又问苏兰桡:“你说我是不是真和萧绛犯冲?怎么我一死,他就发达了呢?”

  苏兰桡无语:“你不觉得金庆宫那场大火,正是他萧绛放的吗?”

  楚卿:“不会吧!”

  她还真没怀疑过萧绛。

  虽然萧绛是她从前的头号死对头,但他们俩本质上没有太大冲突。他们俩不对付的主要原因,是萧绛知晓楚卿女子的身份,而楚卿也看穿萧绛假病蛰伏一事。

  俩人手里都握着彼此的把柄,才处处给对方找不自在。

  说白了,还是太闲。

  当然,这只是楚卿没有怀疑萧绛的一小部分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楚卿了解萧绛的手腕。在宫宴上放火太招摇,也太直接,不像萧绛的作风。如果是萧绛想要除掉她,她不会死得那么干脆。

  不过,这不代表楚卿可以完全信任萧绛。楚卿总觉得,萧绛和楚二的婚事,藏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猫腻。

  她又问苏兰桡:“你听说楚二和萧绛的婚约了吗?”

  苏兰桡适时提醒:“现在,是你和萧绛的婚约。”

  楚卿:“……”

  她就不该提这茬。

  苏兰桡第一次见楚卿发愁,大为爽快,喜滋滋品了一口庐山云雾,揶揄道:“我看你俩挺般配的,凑合凑合过吧,省得出去祸害好人。”

  楚卿本想损回去,可想起苏兰桡方才哭得梨花带雨,又乖乖把话收了回来。

  她继续说正事:“我是觉得,既然萧绛如今正得势,想要娶王妃,自然有大把的官家贵女可以选。楚二虽为镇南将军府的嫡女,但楚家落魄已不是一年两年。将军府唯一在朝为官的姑父高弘储,还是个一顶一的大草包。

  “我实在想不明白,有这样的一大家子做拖累,萧绛为什么会选楚二做他的祁王妃。”

  萧绛的心思,一向让人猜不明白。楚卿猜不出,苏兰桡更猜不出。二人只好转而闲聊起来。

  久别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林七还特意去杜康酒馆,又买了一坛松醪酒回来。有酒助兴,二人聊着聊着,就忘了时辰。

  楚卿离开添香茶楼时,已近午夜。

  苏兰桡拿出两本书册交给她,其中一本详细记录了如今朝中的局势,包括一些新上任官员的出身、履历和关系网,记录得尤为详尽;

  另一本,则记着一些最近流传甚广的风闻,虽尚未确定真假,但空穴来风,看看没准也有用。

  楚卿接过册子,随手翻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迹娟秀工整,一看就是苏兰桡的笔迹。

  楚卿不由想起,从前她每次在苏兰桡面前分析朝中的局势,苏兰桡都忍不住吐槽,说他们这些当官的明争暗斗太复杂,听一句都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可眼下苏兰桡亲手写的名册就在她的手里,她实在没忍住,又皮了一句:“出师了啊,苏坊主,半年没见,字写得越来越好了。”

  苏兰桡立马赶她上马车:“您可快走吧!”

  回府路上,楚卿坐在马车里,又随手翻开了那本记录流言的书册。

  她喝了不少酒,夜里灯暗,她看不真切,隐隐约约只在翻开的书页上看见一句话——祁王萧绛,断袖。

  楚卿一把合上书册,靠着马车倒头就睡了。

  她一定是醉了,出现幻觉了,祁王萧绛怎么会是断袖呢?

  而城南祁王府内,北书房的灯还亮着。

  萧绛坐在书案前,目光深沉地打量着摆着书案上的画像。

  画中人一袭藏蓝官服,眸光清朗如沉星月。可英朗的眉宇间没有属于男子的硬气,反倒多了几分女儿家的温柔。

  萧绛只是默默看着,没有伸手触碰。

  门外传来叶安的叩门声,萧绛将画像收回书架,应了一声:“进来。”

  叶安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苦口婆心地劝道:“王爷,把药喝了吧!太医都说您的咳疾越来越重,再不按时喝药,该落病根了。”

  萧绛道:“放下吧!”

  叶安放下药碗,却没走,他想看着王爷喝完再走。

  萧绛看穿他的心思,淡淡问:“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

  叶安低头,小声嘀咕:“没见过这么不惜命的主子。”

  萧绛:“你说什么?”

  叶安抿了抿嘴:“没什么,王爷您快把药喝了吧!喝完属下也好把碗拿走。”

  萧绛的心思还在画上,只想尽快把叶安糊弄出去,所以难得痛快喝了一次药。

  可药汁到了唇齿之间,萧绛才察觉不对。这药不是他往常喝的药,远比从前的药苦很多。

  萧绛不悦:“换药了?”

  叶安知道撒谎瞒不住,索性说了实话:“这药是楚姑娘遣人送来的,说白天看王爷一直咳嗽,便派人去抓了药。药方是她自己配的。属下派人看过了,确实是治疗咳疾的方子,而且疗效很好。”

  萧绛皱了皱眉,将药碗放下来,没有再喝的意思。

  叶安知道自家主子一向多疑,便也没再多劝,小心翼翼地问:“王爷,那属下走了?”

  萧绛默许。

  叶安又问:“那药……”

  萧绛打量着药碗,沉默一瞬,道:“放着吧!”

  叶安如蒙大赦,抱着托盘灰溜溜地走了。

  而萧绛看着药碗,不由想起了白天的事。

  那时楚卿几乎贴在他的胸口,说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本是带着些许暧昧的话语,楚卿说出来却只有疑惑和惊讶。

  萧绛回想起当时的感受,也觉得奇怪。

  当时楚卿靠得那么近,他竟完全不觉得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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