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卜前途2

  “是那个勤元三十三年科举的探花郎梅韶?”人群中不乏有想上山拜佛求科举顺利的文人,忍不住插嘴。

  那文人想起自己在平都求学时,看到那个打马去看放榜的少年,虽然已经过了十年了,他依旧能回忆起昔年梅家小儿子梅韶的风采,少年意气,神采飞扬,引得街上的百姓都频频回望,那是京城一道亮丽的光。

  勤元三十六年,平都的血腥味充斥了好几个月,都中百姓眼看着几大辉煌武家没落,也眼看着那道亮丽的光陨落。之后再有消息,就是梅韶活下来了沦为协恩王的一个姬妾。

  寻常人家的女子尚不能忍受沦为床笫之间寻欢作乐的工具,更何况一个飞扬男儿,满身傲骨,在最意气风发的年岁,受此大辱。没有人知道那个少年受到了怎样的磨难,几经折腰,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往昔飞扬少年郎,今朝屈膝做下流。

  越山之上,李安抱着梅韶拾级而上。

  梅韶环顾了一下四周,他们上山选的是一条僻静的路,周围没有什么香客。

  “样子做得够了,把我放下吧。难不成还真想抱着我上山去?”

  听到怀里人的调笑,李安也不恼,就地把他放下:“都装了六年了,我要是去戏班子,说不定也能谋得一个好前程。”

  正是春日和暖之时,山中虽清爽,到了千佛寺的后门,两人也都出了一身薄汗。

  后门早有两个小沙弥等着,见他们来,行了个合十礼,引着他们进禅房:“方丈在此等候多时。”

  禅房不大,但很是空旷,蒲团上有一个老和尚在打坐,他眉目疏朗,隐隐有仙风道骨。

  老和尚面前的案头上放着一壶清茶和几只粗陶杯子,都是一水儿的素色,只有案角的素胚花瓶里插着几只新开的桃花,给这禅房添了一点颜色。

  梅韶拿下帷帽,和李安并排跪坐在蒲团上,老和尚才睁开眼,扫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人。

  “小慈大师。”梅韶和李安朝着老和尚行了佛礼。

  “两位施主此番前来,是求仕途还是姻缘?”小慈笑着回礼。

  “六年前,我南下之时,昏迷不醒,小慈大师赠予佛珠一串,未能当面道谢,如今北上,特来拜访。”梅韶摘下手腕上的绿檀佛珠,双手奉上。

  小慈只是看了一眼,并未拿起:“我与梅施主向来有缘。梅施主幼时,梅家就曾在我寺中求得一双白银细环,这对细环护了施主十几年,也算是功德圆满。”

  自梅韶记事起,他的右手腕上就常年带着一双白银细环。

  听母亲说,是他幼时太过娇气,沾染些时气就容易生病,梅家人都心焦得很,生怕他养不大。梅韶的姑姑,先帝的已故梅贵妃特意替他从千佛寺里求来一双白银细环,说是能保平安。梅韶常年带着,轻易不离身的。

  “如今这双环已不在梅施主的手上,算是为你挡了一灾。如今施主若是肯回头,不用这串佛珠也能保你一世安康。可施主要是执意北上,平都风云诡谲,不是一串小小的佛珠能挡得住的。”

  小慈也不打机锋,话说得分明,竟是在劝梅韶不要再前往平都。

  禅房内一时沉入寂静。

  过了半响,梅韶轻笑一声,重新戴上那串佛珠:“帝王之邀,却之不恭。我不愿窝在寒城老死一生,即便前路凶险,但求一试。”

  小慈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似是知道他会做此决定,也不多留,端起案前的茶杯,遥遥一敬。

  梅韶知他送客之意,也不多问,端起茶杯,略微沾了沾。

  是浓酽的苦茶,只沾了唇也能感受到清苦涌上舌端,片刻之后,隐隐有回甘。

  梅韶喝了茶,起身和李安行了礼准备离开,李安突然回了头,问得不太正经:“大师能看出我的命定姻缘在何处吗?这次回平都我可是想趁机娶一个貌美的王妃。”

  “施主少时情谊,还需多问?”

  李安闻言愣了一下,又恢复到一副浪荡公子的样子,和梅韶一起出了禅房,才道:“这和尚算命不准,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梅韶这才发觉他问姻缘居然是为了安慰自己,不由失笑,对着他挑了一下眉,意有所指:“年少情谊?”

  见他还有心情调笑自己,看来并没有被小慈的话扰乱心神,李安也是松了一口气,继续没皮没脸道:“我的年少情谊可多了去了,府中小燕,江南的明月姑娘......”

  听着李安贫嘴了一路,两人终于要到山脚,回顾一看,林深茂密,掩映之下,连千佛寺的飞檐都看不见了,只听得钟声穿过层层绿浪而来。

  “还不知道山脚下人多不多,我是不是还得再装装样子。”李安歪着脑袋,张开双臂,一副等着梅韶投怀送抱的样子。

  一把长剑从李安背后斜刺过来,带得风声都呼啸而过。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眼看那把长剑就要贯穿李安的胸膛,梅韶只来得及拎着李安的衣服,把他甩到一旁,自己迎面而上,握住了那把长剑。

  鲜血顺着他的手掌滴落下来。

  刺杀的人也不掉头,好像刺向李安才是幌子一样,径直向梅韶去了。

  “是你,周越。”

  梅韶这才看清刺杀的人的样子,他也没有蒙面,就这样大喇喇地站在梅韶面前。

  “有人不想让你回去,黄泉之下,不要怪我。”

  周越见他惊讶之时松了松手,趁机把长剑送入梅韶的胸膛。

  鲜血顿时在梅韶胸口处绽开。

  协恩王府的家丁听到喧闹声,正要上前,就见到李安抱着梅韶冲向了马车,脚下不稳还踉跄了一下。

  “愣着干什么!进城找大夫!”他朝愣着的马车夫吼叫,还不忘从怀中掏出令牌,扔给衡叔:“拿着这个去找县令,让他把全县最好的大夫给我找来,县里没有就让他去州里调,找不来人,这建州也别想安生!”

  一贯没有点王爷气质的李安难得显露出一点狠劲来,不多时,建州的大小医馆都没了人,街头巷尾都传的是协恩王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壮举。

  蔚县只是个小县,沾了点越山佛寺的光,虽人气旺些,却也没有正经的驿馆。

  此时蔚县的县令和建州的知州带着一帮子人围在县令家,两个人大眼瞪着小眼,等着房内的消息。

  一个时辰前,县令受邀在当地的一家商户家听戏,正听得那台上伶人咿咿呀呀地唱词,府衙里的差役却急匆匆地捧着一块令牌冲了进来。

  县令看了一眼,吓得差点栽过去,以为是上头派人来摘他这顶乌纱帽。好不容易听清了事情原委,他也不敢耽搁,官服都没来得及换,亲自把协恩王迎进了自家府邸,还不忘把县里有点名气的大夫都打包一起送了进去。

  虽说只是一个小小县令,但他还是很有些花花肠子,只一会儿,自己就转过了脑筋。

  不管诊治结果如何,都是他这个小小县令担待不起的,他立马派人去请了知州。谁知知州的消息也得的不慢,两方人马在半路撞上,知州又带了一群大夫,也送进了房内。这下两个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提着胆子在门外等着。

  乱糟糟地忙了好一阵,县令才有空摸出那块令牌细看,令牌上刻着一个“晟”字。

  看着这个字,县令琢磨了半天,确定自己的脑袋没出错,协恩王不管是封号还是名字,都没有这个“晟”字,房里面的王爷不会是假冒的吧。

  他还在胡乱想着,一旁的知州眼尖,看了那令牌顿时移不动步子,叹了一声:“完了,这是晟亲王的令牌。”

  那县令听得这话也似雷劈了一样,蔫作一团。若是协恩王算是他这简陋寒舍装不下的一尊小佛,那晟亲王绝对是一尊建州都装不下的大佛。

  晟亲王赵元盛,当今圣上的皇叔,在宗亲中的分量都无人能出其右。

  房门终于打开,走出一溜儿的大夫,县令忙上前低声询问,得到“无甚大碍”的回话才稍稍放下了心。

  抬起头,却看见身上还带着血迹的李安朝着他伸出手,他忙恭身把令牌递上去,心里还思忖着,受了重伤的那位不会是晟亲王吧。

  李安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收了令牌,拍了一下县令的肩,又朝知州招手:“晟亲王不在车驾之内,你们的乌纱帽丢不了。但是今天所有在府里的人,都得长着同一张嘴,房中的人为救本王,没撑得下去。过几日本王要请千佛寺的和尚来超度,把他葬在越山上,你们要好好操办。”

  县令和知州面面相觑,明明刚才大夫都说没有大碍,怎么一会儿人就没了呢?

  还是知州反应的快,想着协恩王受了一次刺杀谨慎些,放出假消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连忙拽着县令应了下来。

  李安长叹一声,转身进房。

  薄日西沉,喷溅得天空半边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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