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荒楼一折戏(六)10

  她刚挨着床边坐下,又有丫鬟端着盘碟和杯子进来。

  “三小姐叫人准备的糕点,说她要再忙一会儿,请您稍等。”

  很细致,杯子里还有解渴的牛奶。

  江琬婉不想让丫鬟多等她,吃完了糕点,将牛奶一饮而尽,道过谢。

  唇齿间有入口即溶的软糯甜意,该是熟透了高挂枝头的三秋桂子,又混着奶香。

  无疑的味觉雅宴。

  可知晓顾清影晚些来,她忽然食之无味起来,唇齿里寡淡,应付了饥渴便已满足。

  收拾片刻,两个丫鬟一道出去。

  江琬婉在床边半倚着,床头灯拧开,映出壁上贴的清雅花纹和高挂的洋钟表。

  她心里也有钟,滴滴答答绕圈,每转一趟,就抓一把困倦放在心头。

  最后人犯起迷糊,眼皮子黏住似的,不知多久,头沉得坠下来,又猛向后仰,磕到墙上,瞬间清醒了。

  倒也是巧,她刚坐直身子,一道高挑的影子便出现在门口。

  江琬婉下意识抬眼看墙上的钟,已入子时,她候了有两个时辰。

  “困么?”

  顾清影脱了外套,随手搭在黄花梨椅子上。

  明黄色的旗袍完全展开在眼前,腰身处略收紧,勾出女人的细腰和窈窕身形。

  江琬婉从她话里听出些许歉意来。

  喉间下意识有吞咽动作:“不困。”

  这是实话,从顾清影踏进门的那一刻,那种被攥着心的感觉又涌上来,不仅不困,此刻更是毫无睡意。

  顾三在询问什么,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彼此心知肚明。

  顾清影挨着床边坐下,瞅了女孩片刻,先笑了。

  “随意些,我不会将你生脱活剥。”

  似乎是忘了,才皱着眉头讲过“要人喊第二遍,不够省心”的那人也是自个。

  “……嗯。三小姐……”

  张口想问。想问那年北平的冬,她在哪里,给自己遮雪的是不是她。

  可险些惊呼一声,身上浴衣已被纤长的手指挑开,也挑走了她未脱口的话。江琬婉心上更慌乱,像有人拿石头在湖底狠狠抛掷,荡起一层层潋滟波纹。

  等待褪去了皮肤上的粉,浴衣拉下来,碰着微凉空气,上半身藕似的白皙露个彻底。

  女孩在抖,或许因为手指的流连触碰,亦或因为初秋而战栗。

  顾清影问:“喜欢亮着灯,还是不亮?”

  “……关……”

  黑暗是最后一层遮羞布。

  江琬婉被她拢住,那人温热的腕子擦过胃部,从上面几寸到下面几寸一同被放置在火里烤。

  “好。”

  灯黯灭了,一片漆黑中听觉变得格外灵敏,她感受着顾清影的移动,眼里聚集的那点神采被搅得稀碎。

  这是生平头一回,哪经历这场面,招架不住,身上被点着了似的发烫。

  她是那浸水的绢子,绞得嘀嗒出水花来。

  顾清影是引导者,相较而言,这种事情她娴熟的多。

  浪潮裹着海风再一次涌来,江琬婉想迎,被顾清影避开。

  “等等。”顾清影心下有估量,“还不够。”

  江琬婉喉咙里滑出一声,像是呜咽。

  她仰着头,咬住下唇,无端地想起戏文里唱的。

  “风流不用千金买,

  月移花影玉人来,

  今宵勾却了相思债,

  一对情侣称心怀。”

  可惜非情非侣,遗憾在无法把戏词唱全。

  顾清影说:“我将丫鬟都遣散了,若是忍不住,你尽管放开了喊。”

  下一秒,她翻乱了一江春水,惊得窗外枝头鸟鸣。尽管入秋了,仔细听,仍还伴着偶尔一两蝉声。

  墨色沉寂里,女孩的表情,隐约是不太好看。

  顾清影低头,声线也随她动作压下去:“疼么?”

  吐字如圆润的玉珠子,声线哑着,或许是浓情重欲使然。

  就这极轻易的两个字,让江琬婉眼眶一热,泪花在里头打着旋儿。

  她恍惚忆起学戏的那两年来。

  初入百花,她是所有人里年纪最小的,可作为徒弟,却是学戏年岁最大的那个。

  起先她工刀马旦,老班主说她腰腿的韧性不好,得多练。练起来又毫不心慈手软,劈叉压腿翻筋斗,教几次学不会的就要打。

  金枝存心为难她,教她错的把式,被识破后变着法的告状,做了坏事诬告她。

  于是江琬婉常不明缘由地挨打,趴在长凳上,棍子落到娇嫩皮肤,所谓皮开肉绽,混着血汗的疼便是如此。

  趴着的位置能看到后院那棵老流苏树,初夏开花时如覆盖满白雪,很是壮观。

  看小鸟儿停驻枝头,啁啾几声再飞走。她有经验,挨打的时候盯着一个地方看,痛就轻了。

  可最厉害那次,她还是被打得昏过去,半死不活到入夜睁开眼,院里空寂寂的,只剩她一个。

  勉强拖着身子回房,白色小瓷瓶装着药搁在床头。

  定然是穆清给的,除了师哥,不会有人担着得罪师傅和金枝的后果多帮衬她了。

  屁股上的衣裳成了碎布,和血肉黏在一处,硬生生咬着牙扯开,白色的药粉抖在伤口上,那滋味比挨打还疼。

  练功的苦,挨打的苦,还有一以贯之的漂泊之苦。

  从没有人问过她,疼吗。

  “不疼……”

  “嗯?真的?”

  顾清影下手不再客气,把她拆开又缝合,抛上云端又狠狠掷谷底,女孩身上的绵白又变成深深浅浅的粉红色,身体受激而蜷曲成未全开放的花瓣。

  江琬婉的呼吸陡然加重,迸出几句破碎呢喃,她是一把沉寂久的柴,碰上一丁点火星,熊熊大火从头燃到脚。

  看反应,当真像没跟过旁人的。

  “糕点还合口味么?”

  下午要和向兴做假夫妻样子,晚上账又出了问题。顾清影舅母留给她的铺子主要做些百货生意,卖的都是小物件,她反复查了三遍,竟有几笔账对不上。

  她不是刻意叫女孩等,她自个也不想等,只是没法子,才延长了这一晌贪欢。

  江琬婉心上漾了漾:“嗯,很好吃……”

  换个问题:“叫什么名字?”

  “江琬婉……”

  “嗯……”顾清影加快了动作,妙语连珠似的发问,一个又一个,“今年多大了?”

  “……十九。”

  江琬婉目光涣散地瞧身上人,萦绕着的花香在夜里变成冷香,顾清影神采里有身份给的倨傲,因此才令人觉出一种不可接近之感。

  电光石火的刹那,她仿若与北平那夜女子的身影重合了,尽管知道这般猜测没缘由又没根据,可她们的一颦一蹙竟都如此相像……

  “我年长了你六岁。”顾清影低发出一声,像是叹息,“你还很年轻。”

  好不容易抓住那缕思绪,江琬婉赶紧问:“九年前,三小姐有没有去过北平?”

  顾清影动作停住了,卡在那里不上不下,神情也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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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荒楼一折戏(六)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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