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篇:《山风来过我44

  对于清鸢而言,去北京的方式只剩下一种。她清空了MP3,把堆在书桌上的课外书论斤卖掉,将自己所写的诗付之一炬。

  她把那个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堂而皇之地贴在桌角,用每分每秒的时间去兑现它。即便是恨着,她也要再见一次周楫,当面质问,让他把写在信里的句子逐字砸在她脸上,如此她才能彻底解脱。

  然而被辜负的多年的时光并非轻易能够偿还,清鸢已经足够努力,还是离北京一步之遥。

  大学她在离北京和南城都很远的一座城市,读和文学没有半分关联的专业。她还是独来独往,出没于学校的图书馆和周二半价的电影院。

  后来,她认识了沈敬寒。

  沈敬寒是这样一种人,春天的树,或是夏天的泉水,他不浪漫,但是稳重妥帖得让人心安。他早早地告白过,但清鸢始终未曾明确答应。

  清鸢大学毕业那一年,周楫与新的成员组成的弥冬乐队前来她的城市开演唱会。

  那个夏天热得天空都要烧起来,清鸢混在人群里,看着闪烁的镁光灯下,周楫已经变成了自己陌生的模样。他不再畏惧舞台与观众的目光,唯一不变的是他不加修饰的声音,依然直入人心。

  演唱会结束,清鸢在公交车站竟然碰见多年未见的方程。方程已经当了父亲,过来出差正好碰见周楫演出,于是便决定过来看一看。

  清鸢与方程说起一些往事,问他:“你不去后台跟他叙旧吗?”

  “不必了,看他发展得不错就行了。

  “你们当时为什么没跟他一起去北京?”

  “我们乐队的灵魂本来就是周楫,大家并非多有才华,也比不上周楫对音乐的痴迷。那时候做不出成绩,已经人心浮动了,听说有人挖周楫去北京发展,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清鸢沉默着。

  “你呢?和周楫还有联系吗?”

  清鸢语塞,“我……”

  方程的目光饱含“过来人”的深意,“我理解,毕竟那时候你们还年轻,经不起那样的压力。”

  清鸢不以为然,她那般信任他,可他直到最后一刻都将她骗得团团转,“是吗?他居然会觉得有压力?”

  “当然,那天你父亲找过周楫之后,他拉着我喝了一晚上的酒……”

  清鸢怔住,“……什么?”

  8

  清鸢试图将最后那次与徐懋国的争吵渲染得更惨烈一些,然而真实的场景也不过只是单方面的质问。因为事实如此明了,若非徐懋国找过周楫,周楫不至于走得如此决绝。

  她想到那个在车站等天亮的清晨,如潮的旅客与她擦身而过,一个孩子在进站之前放飞了自己的气球,它在灰白的天色里红得那样好看。

  那个暴雨的午后,她看着钩花的盖布被大风吹走,卷进不知哪户人家的窗里,她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嚎啕大哭。

  是以这样绝望的心情,她将自己的故事盖棺定论。

  争吵的最后,清鸢对徐懋国说:“跟你这样的垃圾一起生活,我妈死了反倒是解脱。”这大抵是她说过的最恶毒语言。

  后来清鸢毕了业,和沈敬寒去了另外一座城市工作,再也没回过南城。

  和沈敬寒在一起之前,清鸢对他说,我喜欢你,可我或许一辈子也没办法如你爱我那样爱你,如果你接受的话,我答应你。

  沈敬寒问她,“因为你心里有其他人?”

  清鸢摇头。

  只是因为她在想到爱之前,总会先想到背叛。

  9

  阔别多年,周楫在南城的演唱会声势浩大,万人的场馆座无虚席。清鸢的位置不算远也不算近,四周的山呼海啸,让她仿佛回到了那个草地上的午后,只是今天的她坐在人群中,却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孤独。

  半场过去,场馆的灯光忽然暗了,舞台中间一束追光灯照在周楫身上,他抱着吉他,垂眸的模样与世无争。

  四面环绕的音响里传来他沉沉的声音:“今天的演唱会上,我要发布一首新歌,叫做《阿清》。”

  清鸢愣住。

  周楫的声音化作四面八方的风,将她紧紧包围,像是一个他们之间从未有过的拥抱。她想到那些窝在角落里听周楫弹琴的时光,两个杯子靠在一起,好像她曾经靠在他的肩膀,在颠簸的夜色里做着喜悦的梦。

  深夜的居民楼里阒静无声,清鸢从包里翻找出家门的钥匙。

  家里没有人,她打开了灯。屋里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那些仅剩无几的白色钩花盖布被翻了出来,搭在餐桌上。

  桌上放着厚厚一叠信笺,清鸢放下行李拿过来看。信纸泛黄,钢笔的字迹依然清晰。那是多年前徐懋国写给清鸢妈妈的,一封一封都是晦涩又情意绵绵的诗歌。

  是了,徐懋国竟然也写诗。

  清鸢坐在凳子上一封一封地读,时光倏然变短又拉长。

  他们一家三口是有一起出去游玩过的,在很遥远的以前。野草绵延起伏,风滚过草籽,妈妈给她念一首晦涩难懂的诗,她伏在徐懋国的膝头呼呼大睡。

  响起开门的声音。

  清鸢来不及放下那些信,开门的瞬间她与徐懋国的视线对上,彼此只有尴尬的缄默。

  她发现父亲是真的老了,两鬓斑白,脸也消瘦了许多。他穿一件干干净净的外套,灯光下能看见布料表面洗过太多次的冒起的绒毛。

  “晚饭吃了吗?我给你下碗面?”

  清鸢说不用,徐懋国还是往厨房去。打火的声音响起来,清鸢坐了片刻,往厨房走去。

  徐懋国看着火,灶上锅里的水将沸腾。

  清鸢站在厨房门口,望着灯下徐懋国的身影,“我今天知道了一件事。”

  在万人的场馆里,周楫讲述了自己创作《阿清》的始末。那晚洞悉了女儿走向的徐懋国前去与周楫见面,但并非横加干涉,而是期望周楫至少再等一年,等清鸢考取了大学,再同他一道过去。

  “她应该恨我,我了解她的性格,我要是阻拦她反而势在必行。可是她毕竟还年轻,不读大学以后怎么办,出了社会寸步难行。”徐懋国这样说。

  周楫不忍心辜负一位父亲的深思熟虑,也深知自己尚且担负不了清鸢的未来,于是只能选择不告而别。

  《阿清》的歌声响起来,眼泪被她抹去又飞快涌出。这些憎恨是有意义的吗?她说不出。距离十七岁已经过去了那样长的时间,她已不在雾中,只是她也不在任何地方。

  徐清鸢在家里吃完了一碗面,又留了一宿,搭乘第二天一早的车走了。她给徐懋国留了一张字条,写着如今的住址。

  在车站,清鸢与前来接她的沈敬寒重逢。沈敬寒开着车,询问她这次演唱会如何。

  清鸢直接戳穿他的装模作样,“票是不是我爸给你的?”

  沈敬寒笑了,“是的。”

  “沈敬寒,我给你讲一个故事,然后……”

  “然后?”

  清鸢从包里翻出那枚送给她已久的戒指,伸直了手指套上去。

  她迎上沈敬寒惊喜的目光,“然后,把我爸接过来,把你爸妈也接过来,我们一起吃顿饭。”

  正午的阳光从车窗照进来,将她身上都晒得暖烘烘的。她想起那些回不去的小时候,她赤着脚在地板上跳跃,试图抓住光的尾巴。

  风吹起白色纱帘,经过她的世界,又倏然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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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篇:《山风来过我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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