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帝党相党132

  开春,百废待兴。

  祝知宜回归朝堂便强势推进了之前未能施展的变法,田种农桑、重视商业、裁撤冗官、革新举荐。

  作为阁首,等同前朝历代丞相之职之位,朝堂文臣众心所向的领袖,天下读书人心往神驰的权利之巅。

  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是高处不胜寒。

  即便祝知宜与梁徽已经在感情上情投意合、在追求上志同道合,但也无法避免自古君臣天然微妙的对抗和和势均力敌的制衡。

  这是千百年来的权利架构、朝堂风云诡谲的势态、党羽相争人心博弈所决定的,非以当权者的人力、情感、主观意志所能转移。

  因为并非只要帝后同体、君臣同心了就诸事分明万事无忧,水至清则无鱼,清明是相对的,廉政朝堂也有党羽纷争,昌繁盛世里也有腐官污吏,有人的地方就永远有江湖,有斗争,朝堂永远是最风起云涌、暗涌深流的地方。

  人心各有打算,权欲、争锋、利益纠夺永远不会停止。

  祝知宜擅文治,凭借自身的一片慈心和实干清正收归文官众心;梁徽长武取,造反出身,手握重兵,对军队和兵力巩固政权有很大的迷信和依赖,马背上赢来的权利才是自己的。

  朝堂便很自然而然分为了帝党相党。

  自古至今,历朝历代,文臣武将对立制衡是亘古不变的规律,历史的齿轮在相互纷争又相互妥协、相互制衡中滚滚向前。

  矛盾是固有且常有的——新一年国库收账就这么多,给工部还是发兵饷。

  新发掘的矿藏,每年就那么多产量,是按工部的折子批下去炼银印钞发展工商还是准兵部的奏拿去铸铁造兵器练军威慑周邻。

  从爵位晋封到文官晋升几品、武将俸禄几何……诸事大小,都值得争一争。

  今日早朝又争到了西南年关进贡的那批粮食,日前已经进入京辖地界。

  汉蜀沃地,自三年前天子御驾亲征,收复西南,此后成为仅次于东部江南的第二个农业重心,每年进贡的品种规格非其他辖地可以相提并论。

  朝堂之上的文臣武将又为这批粮食的用途争执不下,难得地,梁徽与祝知宜也有了不同的意见,在支持工商业和充军粮军饷的分配额度上持不同想法。

  本还是户部尚书与司马将军唇枪舌剑的战场,慢慢变成了天子与阁首的针锋论证。

  当然不会有什么言辞激烈的争执冲撞,两人都是冷静克制的人,又都在前朝后宫浸淫沉浮多年,只是就事论事各抒己见。

  但到了这个位置,二人的一举一动都很容易被下头的人无形放大、揣测、推论,本最是寻常的君臣策政对论变成了文臣武将中暗涌深流的火药味。

  且梁徽与祝知宜,一个赛一个思维敏捷口齿伶俐,两人都对对方的话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旁征博引,指出对方的漏洞,一来一往,座下群臣的反应未必跟得上趟,便更让人觉得高深不可捉摸,四目相对,深以为君臣不和,帝后生隙。

  此事一连几日未决,气氛微妙,朝臣心惶,人人自危。

  祝知宜固执坚持自己的政见,梁徽也不会因为私情把正事当儿戏让着他,于是又是悬而未决搁置的一日。

  散朝,天子与朝臣走不同的道。

  祝知宜回明徽阁,这是初组议事阁时梁徽为了提高上传下达的效率在宫中设的办事处。

  隋寅想了想,还是跟上他:“阁首。”

  祝知宜回头,见是他,停下脚步,点点头:“昀正。”隋寅的字。

  隋寅知道自己不该多事,可是祝知宜待他如师如长兄,斟酌几番,还是委婉道:“臣知道阁首一心为民就事论事,可君臣有别,皇上若是坚持必然有他的考量,我把折子拿回议事阁改一改再传中书就行。”意思是要不算了。

  君臣之位,本就敏感,人心猜忌,说得多了就变成了争权夺势。

  虽他也亲眼见证天子对君后求而不得痛不欲生的那几年,但君恩这种事……很难说的。

  自古帝王多薄情,得不到的时候是朱砂痣,朝夕相处下来摩擦争执太多伤了和气就变夕颜血了。

  戏曲里头再美满的姻缘佳话也会被油米柴盐酱醋茶的琐碎侵蚀,何况是最不牢靠的帝王之幸。

  祝知宜颇为不解地看着他,隋寅只好说得更明白些:“臣看今日圣上面色不大好……”

  祝知宜刚欲告诉他那是因为昨日梁徽给梁曦景烤兔肉吃上火了昨夜没睡好,宫道上便传来一声淡淡的“清规”。

  两人一回首,便看到一人倚在宫墙边,长身玉立,姿态闲散。

  梁徽连张福海都没带,臂弯搭着一件大氅。

  隋寅一惊,皇帝下了朝竟没从御道先走,也不知道刚才他与君后的话有没有被听到,忽而有些心虚,行礼:“微臣给皇上请安。”

  梁徽站在玉阶上,居高临下,幅度不大地抬了抬下巴,算是受了他的礼。

  祝知宜朝梁徽笑了笑,回过头跟隋寅说句“放心,我心里有数”便朝梁徽走过去。

  “……”隋寅眼看着天子撑开挂在臂弯上那件鹤氅给君后披上,皱着眉,似乎在说他穿得太少,他又觉得是自己吃多咸菜淡操心。

  已是仲春,宫中春色满园,三月湖水波光粼粼,杨柳青碧,梁曦景养的红鲤游曳石底。

  祝知宜侧脸看看梁徽的表情,摇了摇被他牵着的手:“不高兴了?”他知道梁徽听见了。

  梁徽挑起眉,哼笑一声,没说话。

  祝知宜停下来,正对着他认真道:“梁君庭,虽然我知道你不会误会,但我还是想亲口告诉你,从来没有什么相党。”

  那些空穴来风煽风点火的传闻他也不是真的一点没听闻,只是觉得不成威胁未加理会罢了。

  但今日隋寅的话倒是提醒了他,纵使他和梁徽再默契、再心意相通,也是要把所有潜在的威胁都扼杀在萌芽中的。

  身处这个位置,本就比寻常夫妻更敏感,需要他们对彼此更郑重、更坦诚,更慎重也更用心地经营这段感情。

  梁徽看他片刻:“你紧张什么?”

  祝知宜摇摇头:“若是真的有帝党相党,那我也是最大的帝党。”

  梁徽一怔,似笑非笑:“那真不巧,我是头一号相党。”

  “……”祝知宜也笑了。

  祝知宜白日被议事阁和梁曦景占着,夜里梁徽就多要了他几回。

  祝知宜被他抱在怀里,抬手将他因为动情而散落的鬓发挂到耳后,又爱怜地碰了碰他汗涔涔的脸,无奈笑道:“你同小孩儿醋什么?”

  梁徽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侧握住,放到唇边吻,眸心很幽沉的黑,不知道是质问还是撒娇:“你为我抚过琴么?你为我诵过诗么?嗯?”

  “……”祝知宜的面颊贴着他赤裸的胸口,吻了吻,轻声说,“那是他的课业。”

  梁徽很吃他主动这一套,但还是咬他的耳朵尖,宣示:“你可以用心教他,但你是我的。”

  “是,”祝知宜承认,“我同意。”

  梁徽就闷声一笑,把人完全按进怀中:“睡吧。”

  没睡多久,祝知宜就被很轻的动静吵醒,梁徽正往身上披一件狐袍。

  祝知宜睡眼惺忪,看了眼窗外完全没亮的天,问:“怎么了?”

  梁徽这才发现他醒了,俯身给他掖好被子:“我吵醒你了?”

  “没有。”他习惯了梁徽的体温,床边一空出来他就能察觉到。

  “你继续睡,我去趟御书房,”梁徽亲亲他的额头,解释,“密卫说岭南一带春汛洪灾,冲毁民房、田地,伤亡惨重,流寇趁机自河口入桂,占地为王。”

  密卫是梁徽当权后新设立的直属于皇帝的秘密机构,天灾人祸紧急之事上达天听,凌于三省六部之上,不必经层层审核签批,可随时向皇帝汇报事宜。

  祝知宜一下子醒了,梁徽按住他的肩膀,匆匆道:“别担心,我已经宣了隋寅、李仲进宫,你再休息一会儿,早膳我就不回来了。”

  祝知宜皱起眉,直接起床,快速换了衣服,说:“我同你一起去。”

  梁徽也不再劝,两人匆匆上了张福海备好的马车。

  隋寅今日在议事阁值夜,得了急诏匆匆赶来,李仲也面色沉重听密卫禀了详细情况。

  所有人里,梁徽永远是最沉着冷静那一个,赈灾救民最重要的是时间,刻不容缓,他也不过多再询问众人意见,自己杀伐决断拿了定夺。

  梁徽部署好,各人便兵分几路。

  救民赈灾这种事讲求一个经验,纸上谈兵都是大忌,即便祝知宜饱读诗书但在这方面未有过太多实践也只能偶尔提两句自己疑虑和补充,他不确定的便一句也不会多说,充分信任梁徽的决定。

  梁徽神色严肃摊开地图研究岭南河港,他年少被流放,历经四海,擅各方地理,胸壑自有盘算,很快提笔分别给两广提督、剿寇总兵下诏。

  祝知宜看着他坚毅冷静的侧脸,一颗心跟着平定下来。

  虽然梁徽总说自己不在乎这个位置,不在乎江山,也不关心百姓,只是想要权势,可其实挑起大梁的总是他,他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

  果断狠绝但保有底线,杀伐利落又能听进善谏,梁徽才是帝君星盘、天生紫微。

  祝知宜则不行,比起做决断那个人,他更擅听遣驱使,所以他在南边那几年一直把梁徽立做心里的一座丰碑,丰碑顶梁不倒,他便不认命。

  直至五更,梁徽才歇笔,命黄门即刻传发。

  梁徽头有些疼,整个人埋在祝知宜的肩窝上闭目养神,祝知宜心疼他,给他揉着额角,问:“还早,再睡会儿?”

  梁徽声音疲惫:“就在偏阁里睡吧,你陪我。”

  其实御书房是不准后宫嫔妃过夜的,但祝知宜说好,让张福海烧了暖炉,牵着梁徽躺上去。

  梁徽疲累,但不算太困,祝知宜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

  梁徽突然说:“清规见过流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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