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雏鸟振翅15

  叹息间,手中牵住的发丝从指缝间滑落,掷地无声,却响彻了少年的胸腔。

  日升日落,李晚玑所期待和害怕的事情都没照想象中的发生,他战战兢兢地过了一天又一天,不知道那小孩还要铺垫什么。

  高瑥宁每日都笑盈盈的,可在他眼里,刺得很。

  终于有一日,高瑥宁主动提出想让李晚玑帮着束发,李晚玑了然,嬉皮笑脸地迎上去,给小孩挽了一个最漂亮大方的髻。

  既是最后一次,便求一个善始善终。

  “好了,”李晚玑轻手放下梳篦道,“等宁儿长大了,也给哥哥梳一次?”

  高瑥宁没有犹豫地答应一声:“好。”

  “去玩吧,我去山林里走走,快春了,有些鸟要飞回来的,别被雪掩着找不到巢了。”说着,李晚玑一脚已经跨出了门槛。

  “?晚玑哥哥!”身后传来了孩童稚嫩的声音。

  “嗯?”李晚玑回首,看到小孩站起身,欲动不动。

  须臾,耳边只响起了一句凝重的“再会。”

  李晚玑很快又笑起来道:“这么想念哥哥阿?晚上吃饭就见了。”

  高瑥宁也只是笑笑,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又补充道:“那?一会见。”

  “好,一会见。”

  离了屋,李晚玑的嘴角迅速放低,叹息与步伐持平,听到声响也不敢再回首,只得一人背着屋子微微摇头苦笑,小孩始终是小孩,心里想的全写在脸上了,若是再看下去,他这颗好不容易铁了的心,怕是要被那深情袅袅的眼神凿出个窟窿来。

  “冬去春来,百鸟归巢,可怎么唯独你正要展翅高飞。”

  人走后,高瑥宁在屋中留了信,他两手空空地来,孑然一身地去,他早该如此。

  他本该如此。

  高瑥宁没有直接下山,而是在临走前,去叩响了李清粤的房门。

  山上的二人于困苦时救他,于危难时留他,他虽无法坦然与夜夜同眠的人道别,却也无法忘乎道礼情义,与屋内长者不告而别。

  李清粤见他来,依旧是一副从容模样,屋内熏着香,炉上煮着茶,白雾盘绕,木香与茶香交织在空中,李清粤便坐在烟雾中,犹如仙人临世。

  “师傅。”高瑥宁唤他。

  李清粤端起桌上的一只茶杯,悠悠地道:“嗯,想必你已做好了抉择。”

  高瑥宁诧异地点头,“师傅怎知我为何事而来?”

  李清粤两指敲了敲桌面,道:“李晚玑那卜算之术,可是我教的。”

  也是,李晚玑能算到的事情,师傅又何尝不能?

  “我知道你待不久,你本就是大家之子,男儿志在四方,不可能拘于这山上一角?甚者,你还有未消退的怨恨。”

  高瑥宁跪地,朝李清粤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响:“虽我离山,但承诺不变,高宁这辈子定会永记师傅收留之恩。”

  李清粤扬手道:“你第一次见我,也是这般?莫要再跪了,宁儿,你将来必是有成之人,待你功成名就那日,接师傅下山尝一尝那醉仙居罢。”

  “是,师傅。”高瑥宁起身,又恭敬地俯身一拜。

  “你同你那晚玑哥哥说了没?”李清粤试探地问。

  高瑥宁摇头:“?我说不出口。”

  “宁儿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虽在山上所待时日不多,却也足够体会师兄真心,但越是这样,我越无法当面与他说出那番道别的说辞?”

  李清粤笑笑:“无妨,待他回来,我会与他说的,相信他也会理解你的决定。此番离去,道阻且长,你只得好好保重,若是倦了,就回山上罢。”

  “嗯,那宁儿便?下山了。”

  “去罢,既心意已决,便一路走到底,莫要再回头了。”

  木门被离去的人关上,屋内恢复了短暂的宁静,片刻,李清粤放下手中的茶杯,轻呼一声:“人已经走了。”

  李晚玑缓缓从屋后走出,坐在原本的位置上,将桌上那杯属于他的冷茶一饮而尽。

  “你不想留他?”李清粤看得出徒儿对高瑥宁的喜爱,好不容易得来的伴,现在却走了,这孩儿心中不可能没有过这个念头。

  李晚玑放下茶杯,垂眸紧紧地注视着:“留又如何,不留又如何?他本就不该是属于这的人,又岂能因我一己私欲,葬送了他的前程。”

  从那夜高瑥宁主动提出卜卦,李晚玑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小孩不会无缘无故求他,何况他看了那卦象,更知晓他不能留,也留不住。

  保家卫国、功成名就,才是高瑥宁该走的道路,他如果不算,便可以一辈子这么装傻充楞,把人留在身边,看他长大护他周全。

  可偏偏他算了、他解了,他李晚玑就是再贪玩、再不谙世事,也不能拖着一个栋梁之才陪他一起没落在这清粤山上。

  在解卦与收图的短短时间中,李晚玑想了很多,从他最初见到高瑥宁就知道,高瑥宁身上有股力量在吸引他,许是因为生得俊俏,又许是他在小孩的身上看到了自己,他甚至没有思考过会否引来祸害,便毅然决然地去请师傅留下。

  一月有余,高瑥宁虽都在与他打闹逗趣,但他心里也能感受到小孩在逐渐对他敞开心扉,不再端着个架子,一切都在渐入佳境,对方却生了离去的心思。

  高瑥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个念头?

  或许是那日提出要学束发,或许是在求卜之时,又或许?高瑥宁只是被安宁的日子麻痹,那颗地底的种子随着冰雪消融,便冒了芽。

  可他李晚玑始终不是高瑥宁的亲兄长,即使再不舍,又有何理由去拦了人家的路?若他是,他更不能这么做。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必须让小孩下山,踏上那条鲜亮照人的康庄大道。

  雄鹰无法禁锢于笼中,属于强者的,只有那广阔无垠的天空大地。

  “你倒是深明大义。”李清粤说。

  十六了,不能再将眼前的人当成玩世不恭的小毛孩看待了。

  李晚玑抬眸看向那扇紧紧关闭的门:”只愿…后会有期了。”

  离了李清粤的藏宝阁后,李晚玑第一件事就是去山林,寻到高瑥宁立牌的位置,看见地上有被翻动的痕迹,方才安心地回了己屋。

  屋内没了人气儿,连空气都凉了几分,桌上的茶碗压着一纸书信,李晚玑看着面上的“李晚玑亲启”,不住苦笑,有学识的人,就连落墨也这么好看。

  晚玑兄:

  吾于生辰家落,若非兄长相助,此生将断于舟水之上,对此倍为感激,吾认初始之防备,惧怕来者不善,若非兄长次次以诚相待,此生亦不见光暖。

  兄曾言吾必成大业、报朝廷,属江山人才,然吾不可久居于山,逃避世俗,只好落此决,行此路,不望兄原谅,还请兄代吾侍师,莫让恩师过份记挂吾这不孝之徒。

  吾本是叨扰,亦曾有意久居,无奈家仇未报,家父乃前朝忠义之士,断不会无故惹事生非,其中蹊跷,唯有吾可解,故不能独自苟活于山中,享昧心之福乐。

  山中之日,一月有余,为之欣喜,虽不曾宣之于口,但对兄长之情,溢于言表,清粤之乐,断不会忘。

  此番离之有愧,无颜相对,更恐见之不舍,优柔不决,方留此书信,以表心意,若能如兄所言,待吾成业有时,定重归清粤,寻兄报德。

  愿兄安乐如初,后会有期。

  宁

  “?后会有期。”

  李晚玑字字读下,读到这最后一句后会有期,现了太多的不舍与情愫,水珠打湿了信纸,轻易晕开未干透的墨痕,落款模糊不清,再不能辨。

  他拂干泪水,将信纸折回封中,欲收之入柜,才发现那件鹅毛披风竟安稳地躺在其中,上面还附着一张字:天寒地冻,望兄寻得一丝暖籍。

  那人破涕为笑,把信压于衣下:“倒还算是个有良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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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雏鸟振翅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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