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余怜赘善33

  也不知是杨宿有跑得太快,还是他休息得太久,竟只能眼睁睁看着杨宿有的背影闯进周藏晏的书房。

  “老爷!”

  周藏晏正坐在书房内沏茶,被一声喝住,手上的茶一时没拿稳,竟就这么洒湿了桌上的纸本。

  他坐直身子,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来人,不,不止一个,那人的身后还跟着另一个小孩。

  “宿有,你是愈发不知规矩了!”周藏晏瞪着他,手上将纸本一一摊开。

  杨宿有猛一下跪在地上,垂头道:“老爷!高泞他杀了人!”

  高泞闻此,亦跟着杨宿有跪在了地上,双眸直直地注视前方,一言不发。

  周藏晏没有出声,只是摆弄着桌上被打湿的东西。

  “老爷!柳潭里捞起来的那个地痞!是高泞杀的!是高泞杀的!他那天送您离开,就把地痞约到柳潭杀了!”

  杨宿有大喊着,压抑住自己的歇斯底里。

  “话既说得出口,便要有证据。”周藏晏道,“宿有,你说说?”

  “那日雨分明不大,可高泞却说自己被雨淋湿,还勾破了衣服,回府的时候只穿了一件里衣…府里的人都看见了!”

  周藏晏看向高泞,问:“可有此事?”

  高泞点点头,把编设好的说辞倾吐而出,“是,许是雨势分布不匀,最初如瓢泼之势,待我归府后却细雨以代。我急着避雨,不料被雨水滑倒,在地上翻了好几圈,起身后觉着破衣累赘,便脱了。”

  他想了想又说“手上的伤也是这么被割破的。”

  话术中漏洞百出,他不得不这么赌一把,就连案板上的鱼都知道甩尾,他一个大活人总不能毫无挣扎地把自己送进牢里。

  杨宿有恼怒更甚,身边的人把前因后果都造好了,他是愈发确信高泞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高泞还私藏了把刀!”杨宿有将手上的东西举过头顶,恼怒中却忘了方才因此受了瘪。

  周藏晏缓步靠近,抬手接过那柄虎纹匕首,“高泞,这可是你的东西?”

  “是,可我没有私藏。”高泞说“我只是收在床下,何来私藏一说?”

  杨宿有转头盯着他:“听闻柳潭捞起的那具尸体并非溺水而亡,而是被什么人抹了脖子…你那日回府后,地痞就没了声息…若你不是心虚,又何必将匕首收在那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自是恐被有心之人窃盗,小杨哥要是存了数月工钱买了件宝贝,难道不会好生收着么?寝院本就人来人往,高泞本不愿质疑他人品行,可今日小杨哥所为,怕是叫高泞要将东西收得再隐蔽些。”

  “你!”杨宿有愈发怒火,眼见此路不通,便下意识辟寻新道。

  “老爷!高泞与此事定脱不了干系!种种迹象都太过可疑了…”杨宿有说着话,却更像在自言自语,“对,对!官府!老爷今日去了官府!官府定查到了些什么!”

  周藏晏自是听得出杨宿有话中之意,原想着私自处理妥当便可了,可眼下杨宿有摆明了非得从他嘴里夺出高泞是凶手的证言。

  高泞究竟是给杨宿有逮到了什么马脚?

  他又想起那团掩在土里的血衣。

  罢了,能做出那种事的人,露出什么马脚都不稀奇。

  “官府之事又岂是你们能知晓的?”周藏晏说。

  弓起的指关节重揉了几下太阳穴,他继续道:“过几日官府自会有决断,在此之前莫要传些不着边际的话。若周府真出了个杀人嫌凶,也轮不到我来包庇。”

  “但若是没有,谁也不能以讹传讹,坏了周府的名声。”

  杨宿有发现周藏晏说话时紧盯着他,动了动嘴皮子,却放弃再争辩什么。

  飞禽走兽护崽,人亦如此。

  周藏晏将手上的匕首递给另一人,道:“是件漂亮东西。”

  高泞对上周藏晏的眼神,很快又垂首避开:“谢老爷夸赞。”

  周藏晏轻叹一口气,背手走回案前:“都回去罢。”

  身后二人应声,对视一眼后,一同不情不愿地离去,只留周藏晏一人在书房抚着那画印茶渍的文纸,“这可如何交给官府…”

  三日后,官府的决断传进了周府。

  尸首泡发难辨,衣饰破损、非贵富人家,似城中恶痞穿着,却难认其中。尸弃于柳潭,颈处留刀疤痕,恐为仇杀,水浸之久,难判遇害时日。候有三日,无人认领,将断为无名尸首下葬。

  知道这个判决后,杨宿有发疯似的冲到高泞屋中对他吼道:“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没被揪出来?你究竟使了什么法子?能让官府都向着你?”

  “你那日分明就是去杀了人!你手上的伤分明就是杀人时划的!你分明就是因老爷没查你在侥幸!”

  高泞拍案起身,断了杨宿有话语权:“你有完没完?我敬你年长称你一声小杨哥,你却要如此三番四次污蔑我?如今判决已下,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小杨哥也莫要再因个人恩怨给高泞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杀人重罪,高泞可担不起。”

  齐福劳作了一天回屋,本就辛苦难耐,刚坐下不久就听到杨宿有冲进来撒泼,心情更是烦乱:“说完没有?说完赶紧走!”

  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撑腰,齐福的胆子都大了些,直接把人往外推,门外的人还在嚎着什么,屋内却已啪嗒一声,把那些嘈杂的声响隔绝于外。

  齐福重新坐下,气冲冲地倒了杯水:“小杨哥也真是的,怎么就这么和你过不去!”

  高泞被他的模样引得失笑:“所以你也少惹他。”

  “这不是有哥哥替我做主嘛。”很快,齐福脸上又挂满以往的傻乐笑容,把刚斟好的水捧到高泞面前示好。

  “好,哥哥替你做主。”高泞没接过,反倒推向齐福,“我出去一会,你若困了就先睡,不必等我。”

  齐福撅嘴,盯着他不作声。

  “乖。”

  自打杨宿有那一闹,等候决断的三日里,高泞都未去过周藏晏的书房。

  他自觉羞愧,周藏晏待他不薄,虽是杨宿有无理取闹,但周藏晏依旧向着他,可事实上杨宿有说的句句属实,一切都只是他强词夺理罢了。

  去往的书房路上,高泞的手是发颤的,他有些害怕,本在杀人后就是惊恐不已,虽不算完美,但也亲手处理了尸首和证据。

  若无其事地于府中度日,与齐福一同感叹人命单薄。方才还恬不知耻地称自己与案件毫无关系…

  他变了,爹爹与他说要从善,他如今不仅沾染鲜血,更一味地想着逃避责任,为官府的草率而欢愉。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十余日是如何熬过的,每晚那恶痞便如地府厉鬼,从水中爬出来勾住他的脚,将他拖进深不见底的柳潭中,他每每都被此惊醒——

  柳潭中不仅伏着地底恶鬼,还有插满箭矢的林绮云。

  林绮云的血顺着水流旋在他周围,仿佛屏障般将他包裹,恐慌、不甘、愤恨,一切情绪从血水中喷涌而出,鲜红夺目,堵得他窒息崩溃。

  此时一阵风过,摇曳了纸中烛火,吹散了虚无梦魇。高泞方醒觉早已立于书房门口,他不明为何会想来寻周藏晏,却也如往常一般叩响了那道虚掩的门。

  得了允后,高泞便进了屋。

  周藏晏见来人缓步而行,放下了手中书册,亲自朝高泞走去。

  高泞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该不该说,若说了,又该从何说起?挣扎中,反倒是周藏晏先开了口。

  “坐下罢,往日如何,今日便如何。”

  他点点头,坐在熟悉的木凳上,始终不敢正视前者。

  “官府的判决你可知晓了?”

  “嗯。”

  周藏晏瞥了一眼垂首的小孩:“衣服,没埋好,露出来了。”

  出了书房,高泞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一切都太过出乎意料,可细细忖来,似乎又皆是有迹可循。

  周藏晏与他说,我知道人是你杀的。

  高泞本是垂头不语,瞬间被这句话挑起了目光,惊愕万分。

  他想辩解什么,可对上周藏晏那双眸子后却只知发颤,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周藏晏满不在乎事实如何,只是提醒他若有下次,记得将衣服烧了,千万不能再像这次一样,埋得不够深,还露了衣角。

  良久,高泞才愣愣地问出一句——

  您不抓我么?

  周藏晏笑着问他为何要抓?难道那地痞不该死么?

  高泞下意识摇头,发觉不对又道,可那始终是一条人命。

  周藏晏仿佛是蓄谋已久的野兽,一步步吞食他心中的罪恶。

  “人命又如何?若你未来上了战场,杀敌前顾忌敌人有妻儿父母,便不杀了么?那些豺狼可不会在意你过着多悲苦的日子,在他们眼里,你只是要被他们生吞活剥的猎物。”

  “难道那个时候你还不反抗,任人宰割么?”

  周藏晏俯身看他错愕的双眸,又笑道:“我并非草菅人命,但若威胁了性命,孰生孰死,显而易见。”

  “那地痞可是从进府就候着你了,我不知那日你们在柳潭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从结果论,你赢了。”

  “我初次见血亦如你一般,恐慌、茫然、不知所措,可你早该习惯这种感觉,怜悯与所谓的‘善’,有时实在累赘多余。”

  “那地痞本就作恶多端,想必亦是对你起了杀心,你曾言习武只因不想再被人欺,如今你已经做到了。”

  高泞不记得自己是何表情,亦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来挽回周藏晏话中累赘多余的善与怜悯,只记得当周藏晏问他是否要继续时,

  他说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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