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步步为营(下)38

  醉仙居的菜肴向来是京中人人称赞,过了八年也未失水准,卢怀钟带了只烧鸡和几道招牌,虽没有铺设席宴,但也算是在这一方庭院中接风洗尘了。

  醉仙居既称得“醉仙”,酒自是一等一的好,八年前高泞就常见府上刻着“醉仙”字样的酒壶,当时就好奇滋味,如今归京终得一尝,心中自是怀有期待。

  二人移步院中,酒盅映月,风暖青丝,卢怀钟见他眼睛直盯着桌上那壶酒,无奈地替人满上一盏。

  以往在军营中也常常与酒肉为伴,起初高泞喝得直咳嗽,还被身边同行的兵士嘲笑,说他一个当兵的男人居然连酒都不会喝。

  他又不知从哪听来酒量靠积累,十七岁那年的秋天,连续喝了一个半月的桂花酒。

  最后还是卢怀钟怕他再喝下去直接横在营中,趁人睡着把酒偷摸带走,全数倒入江中。

  这一出之后,酒量不知变好没有,但总归是将那阵辛辣铸得柔和。

  卢怀钟则与之相反,猛灌了几杯落肚,风一吹便开始飘然。

  “少爷明日进宫面圣,不封您个骁勇将军,真是说不过去。”

  卢怀钟又喝了一口“少爷果真是,”他打了个酒嗝,“好计谋!”

  高泞笑笑,抬手斟满面前的酒盅:“若真让我上了将军之位,那人怕是得坐不住了。”

  卢怀钟虽有醉意,却也知道高泞所说何人。“少爷为何不直接在营中解决了他…”

  高泞扶在酒杯上,手指轻敲瓷器作响,“时机不对,更何况…”他伸手扯下桌上烧鸡的肉腿递给卢怀钟。

  “总不能趁观众未到,先唱完精彩的曲儿。”

  不过是求一出杀鸡儆猴罢了。

  高泞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仰首时望见空中明月,周遭漆黑如墨,竟衬得其有些格格不入。

  “这条路还长。”高泞叫了一声卢怀钟的名字,“苦了你与我一同活得提心吊胆。”

  对面的人闻言后正了正身子,只是举杯同饮,没有再说话。

  良久,高泞才听到人开了口,“能活着,就已足够了。”

  卢怀钟不胜酒力提出要回屋,高泞起身要送,却被人伸手拦下,便也不再强求。

  留他一人独坐院中,看皎月盈盈,暖夜飘摇。

  高府就在不远处,他转身望着那个方向,又吞了一杯酒。

  他想象了数次归京的场景,或是被人发现身份从军中押送,又或是只剩一具尸首被抬回京,落得一个为国尽忠的名声。

  他不是没想过其他的,只是他不敢想,不敢因此侥幸,军中人多眼杂,他不能松懈分毫。

  指尖消不去的丑痕、臂上淡化的长疤、刀身染上的滚热,无不是他为了今日风光一刻所堆积的巨石。

  该让他一步一步从泥潭里爬出来了。

  高泞不知又因此饮了多少,直到酒壶被倾尽,他才趴在桌上,手中滑落的酒壶顺势愈滚愈远,最终伴着一声脆响靠在石板边上。

  余光飘向腰间,他伸手将悬空的佩环拿起,放在手中摩挲。

  高泞腰间挂着一玛瑙,雕刻成铜币模样,通身赤亮,他本是收在匣中,可方才更衣时却不自觉地将它放在了身上。

  是八年前李清粤送他的那块石头。

  他攒钱托卢怀钟带出军营,找了个师傅刻的。

  他很早就生了这个念头,在八年前看到胡桃木盒中的碎银时,在发现怀中揣着红玛瑙时,他便已决定要将玛瑙刻成铜币。

  那块玛瑙一共分了五枚铜币,师傅见料子好,便自做主将其中一枚做大,成了如今手中的挂饰。

  指腹抚过玛瑙光滑的表面,他不可自抑地想起李晚玑。

  他没想过再见面会是那般场景。

  若说因相貌体型难辨也就罢了,原本以为李晚玑只是过分开朗,未想只是过去八年,那人却变成了流连秦楼楚馆的放荡浪客。

  不仅沉醉于此,甚至连账都不愿付清,因这事在大街上被人追赶,那李晚玑当真是不要脸面。

  八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八年能让他高泞坐上副将之位,又为何不能让李晚玑留恋花丛。

  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模样,见色起意,对男女之事食髓知味,李晚玑不过也只是与其他人无异罢了。

  只不过他高泞有恩必报,当初再怎么说也是李晚玑救了他一命。

  重逢时的喜悦是真,想邀来府上叙旧报恩是真,可如今想来却还有太多顾虑,好在对方没有答应自己的一时冲动。

  日后常居于京,必然是会再见,李晚玑忘了高瑥宁这号人物还好说,倘若他依旧记挂着…

  救命之恩不能不报,但他也断不能放任隐患不管不问。

  他叹息一声,手上的动作还未停下。

  四年前他唯唯诺诺不敢相见,四年后终于有望成就,再相见却已不能如从前那般美好纯粹。

  物也不是,人亦非了,生他养他的地方,究竟还剩下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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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比较忙,所以更慢了(? ?︿ ??)

  第23章 鸩羽摇缀(上)

  翌日,高泞循规面圣。

  他精神不算好,昨夜喝得过头,甚至睡在院中石桌上,直至卢怀钟卯时起夜才将他搬回了屋。

  回屋后也只歇息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又起身沐浴,准备入宫。

  以往也有类似的经历,但不知为何,偏偏今日头疼得厉害。

  “高副将昨日没休息好吗?”吕元才见他眯着眼,问。

  高泞本是眉头微蹙,闻言后松了松眼,堆砌出往常的和善:“多谢吕公公关心。卑职不过因大仗得胜,过分欣喜了。”

  吕元才笑笑:“不丢人,咱家能理解,高副将功不可没,开心是应该的。”

  “吕公公抬爱,卑职不过是尽己任罢了。”

  “高副将谦逊。”言罢,吕元才停下脚步,“圣上已在里头候着了,高副将直接进去便是。”

  他给了吕元才一个笑容,“谢吕公公。”

  高泞并非第一次见应龙帝,许是幼学之年,他曾在府上见过龙椅上那位。

  那时应龙帝刚上位不久,带着贴身黄门便来府上私访。他记得应龙帝那时对高廉清毕恭毕敬,以至于让他错认为是来府上行贿的小官儿。

  直到夜晚向爹爹问起,才知原来是当今天子。

  高廉清对这位是尽心尽力。应龙帝刚坐上那个位置不久,高廉清便没日没夜地替他搜罗名单、探究民情,谏尽忠言只为巩固其手中实权…

  在高泞眼中,应龙帝亦待高家不薄。年节时能见着宫内送来的礼,高廉清也因此升了官,甚至连他也沾了光——在他十一岁生辰那日,宫内送来了套文房四宝。

  高廉清虽为前朝老臣,对社稷之诚有目共睹,做尽了忠义仁德,高泞耳濡目染,亦暗生了不可言尽的情怀。

  但或许其中更多的是对亡人夙愿的执着。

  “高副将。”

  旷阔的空间中响起吕元才的低声呼唤,将他的回忆收拢。

  反应过来时,高泞已迅速行了礼,待他得允抬首,眼中便映入一片金碧辉煌。

  他对龙椅上那人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年前模糊的影子,只是他可以肯定,十年前的应龙帝定不似如今这般傲气凌人。

  那人只是坐于高堂之上,轻轻一抬手便能呼风唤雨,已不复十年前低眉顺眼的卑躬,许是久居高位,身上那阵卑弱亦凝固为一种道不清的无名傲气。

  “高副将此次凯旋,实乃我国之甚幸。”声音从高位传来。

  高泞闻声低了低身子,道:“陛下过誉了。”

  “西街那处宅子住得可还安稳?”应龙帝继续道,“这几日送些人进去,别苛待了我们高副将。”

  吕元才眯着眼应了一声。

  高泞心中沉闷,他进宫并不是为了要人,也不是为了听这些装模作样的寒暄。

  “谢陛下为卑职费心。”

  “高副将此次忠心为国,更是深明大义、及时止损,应当给予嘉奖才是。”吕元才笑眼悠悠,“陛下觉得如何?”

  来了,他想。

  应龙帝将眼神从高泞身上移开,对上吕元才的笑脸:“朕早已决意晋封高副将。”

  高泞不显意外,意料之中,倒不如说他就是为此而来。他行礼作谢,堂中响起一声清晰洪亮。“谢陛下!”

  应龙帝顺势随意问了几句营中琐事,便挥手示意吕元才将人领下去了。

  “高副将真是年轻有为,许是要成为历年来最年少的将军了罢?”二人往宫门走着,吕元才忽然斜眼瞧他,面上笑容不改。

  高泞笑道:“吕公公折煞卑职了,卑职能为国尽效才称得上有为。”

  吕元才轻笑一声,继续道:“下次再见,可就要称呼一声高将军了。”

  走在前头的人还想说些什么,高泞却先开了口:“到宫门了吕公公。”

  吕元才识趣,双手垂在身前,微微前倾,没有再说话。

  高泞作别,脸上的笑容亦随着离开的距离逐渐拉平。该准备下一步了。

  西街的宅子,卢怀钟已备好饭菜等候喜讯到来,见着人影便主动迎了上去。

  “少爷!”

  他领人坐下,继续问道:“如何?”

  高泞看了他一眼,佯装抱憾地摇首叹息。

  卢怀钟一时语塞,将准备好的说辞全数拆乱,支吾着拼凑出一句“饿了吗?”

  “皇上说过几日给府里添派些人手,”高泞笑言,“诏书亦是。”

  另一人先是愣了一会,很快又反应过来言中之意,喜笑颜开。

  高泞让他一同坐下,缓缓道:“这几日盯着点,若有动静及时禀告。”

  卢怀钟立马沉了心,答应一声好,便与桌上之人一齐动筷。

  简单用过膳,高泞一副要离府的模样。

  他更了衣,头发也重新梳扮,若说朝早的装束一眼便能瞧见大将之风,那如今这身却就了另一番景象。

  殷红覆身,上有玄青暗鸩正欲振翅,日光下曜,蕴处金线生辉熠熠。黑发如丝披拂身后,发冠荼白,玉簪缀色,发髻之式却朴素如常。

  他要去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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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玩动森玩嗨了…所以晚了

  过几天更下,要和晚玑哥哥亲密沟通了(?),依旧厚着脸球球海星收藏评论!谢谢大家(? ?︿ ??)拜托啦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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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步步为营(下)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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