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神，即有原罪428

　　面前的空间非常庞大, 她所在的管道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入口，就像是一栋大厦里的一扇窗，而这样的窗还有许多。

　　巨大的地下空间, 大抵是一种圆拱的形状，墙壁比较光滑, 没什么突出。

　　周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一副原始、纯粹的样子, 倒像是一个山洞而不是地下水道的某处。

　　地下空间的中央有一个人,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正装，像是在出席盛大的宴会, 此时正跪在地下垂首祷告。

　　苏茶有些茫然的从管道里来到地下空间。

　　这里实在是太大了，行走在这片天地, 顿觉浩瀚与自我渺小。

　　一阵虚无缥缈的风, 吹过人的愁思。

　　低声念诵的命命鸟抬起头, 用淡然的语气说道：

　　“我记得你，来自华夏的调查员, 实力非常强劲。”

　　他理所应当的关注到她，他在霓暹的许多布置都与她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五塔教的破灭可以说是她一手造成，从发现线索到持续关注, 再到后面的集结部队与一举歼灭, 她都在其中有重要的作用，这样的人物不被关注到才是奇怪的。

　　她还在恍然当中，并没有回应他。

　　“我们都是神的孩子。”命命鸟说。

　　苏茶依旧不说话, 他就继续说道：

　　“有一个孩子, 他年少时就想当自己的国王。他把城市当做沙雕堡垒, 要一栋一栋的高楼大厦拔地成为巴比伦之塔，要一条又一条松柏马路连成米诺陶诺斯迷宫，要这个世界以理想国乌托邦运转。孩子想以自己的意志建立他的国，一个没有不公，没有罪恶的国。”

　　苏茶依旧没有说话，但命命鸟其实也并非要她回应，所以他也只是好似唱诗般自顾自地说道：

　　“还有一个孩子，他的生活很痛苦，被病痛长期折磨，周围的人都走了，除了在天上的父，没有其他人爱他了。他想活下去，哪怕是像一棵树、一株草那样活下去。”

　　苏茶的眼神动了动，她听懂他在说什么了。

　　后面这个孩子，其实指的是那个在医院里散播疫病的老头儿，前者是指【艺术家】。

　　那个老头年纪肯定比命命鸟大，但在神眼中，谁都是孩子，这也是那些神父教父最常说的话。

　　而他的叙述也很有意思，光听他对【艺术家】的叙述，根本认不出来这是一个反社会人格并付诸暴行的恶徒，而像是一个追求理想的年青人，只不过想法有点天马行空而已。

　　然而，【艺术家】真的是这样吗？

　　他开设了一个论坛，主持自己定下来的正义，根据“受害者”的言语审判“罪人”，“受害者”情绪越激昂越强烈，他出动“执法”的概率就越高。表面上看，他确实做了些实事。

　　但，他做的这一切真的是正义吗？

　　正义是由他来判断且审判的吗？

　　再说那个老头，命命鸟的叙述像是一个为了活下去而努力挣扎的人，却全然枉顾了他传播疫病，伤害到了别人的事实。

　　他的叙述很柔和，既没有叙述他们的结局，也没有叙述其他事情，只是描述感受，而非事实，这样的叙述能激起感性的涟漪。

　　“那些被他们伤害，乃至死掉的人，难道不算是人吗？就不算是神的孩子吗？”苏茶冷冷的质问道。

　　“我们都是神的孩子。”命命鸟又说道：“但是，有的孩子更加接近神。”

　　苏茶冷哼一声，这和“人人生而平等，但有些人比其他人更加平等”有什么区别？

　　命命鸟温和的笑：“世界都快要破灭了，早死一点和晚死一点，又有什么区别呢？倒不如说，如果他们的死有其他效果的话，也算是有意义了吧。”

　　苏茶一阵火气上涌，忍不住出口讥讽道：“又是所谓的大末日论，世界都要灭亡了，那你们怎么不去死啊？恕我直言，你们死了比活着的价值大多了！”

　　她脱离了超能力状态，虽然并没有受到精神上的反噬，但莫名火大，脾气暴躁。

　　命命鸟也不生气，回道：

　　“如果我们的死能带来世界的安宁，我们是愿的。可惜世事往往事与愿违，我们的世界在不可避免的滑向末日。”

　　苏茶听着很是火大，末日，又是末日，这个论调她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回，而最为吊诡的是，末日论不单是神一教奉为圭臬，连世界各国都认同这个说法，似乎有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不知道这个论调是从何而来的，而她也在这种默契的环境下接受了这个说法，但今天，她想较个真。

　　“你们总是说末日，但我觉得其实是拿这个当做一个毁灭世界的借口。如果末日真的要来临，第一时间想的难道不是去克服吗？”

　　命命鸟愣了愣，回道：

　　“你的想法和那些人一样。如果我们未曾窥见世界的真实，我们也可以沉溺在虚假的幻想中，做着拯救世界的美梦。末日是不可避免的，祂的伟力不容置疑。”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声音极度颓废。

　　命命鸟对此忌讳莫深，只是略说了两句就没有再说了。

　　其中的“那些人”，当然指的是世界各国，虽然都有末日相关的预言，但表现出来的传言各不一样，各国主要说有世界末日，但形式内容和时间一概不知，神一教就说会有一个神毁灭世界，这也是他们教名中的“神”的来源。

　　苏茶又冷哼了一声，这些话让她听得厌烦。

　　“数千年来，人类创立宗教，创造缥缈的神和天来帮助自己伟大。统治阶层王权神授，以神和天来进行统治，底层人民相信神，相信宗教，神为人们带来慰藉。人类相信自身有原罪，于是不停宽恕自我，宽恕世界，使得自己向更好迈进。”

　　“华夏人信神，于是祈求各路神明保佑平安，拥有不同的福气。神，是应人们的需求而存在的。”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激昂：

　　“我们信奉神明，那是因为我们需要神明，我们需要祂带来精神上的抚慰，告诉我们世界总是好的，好人会有好报；我们需要祂在我们尽一切人力之后，完成最后那百分之一的等待，我们称之为运气；我们需要祂虚幻的存在，就像一个永远不会背叛的父亲或母亲。”

　　“但是，如果神要杀死我们，要灭亡我们！这样的神要来有何用？神是基于人而产生的，如果一个神天生就肩负着毁灭人类的使命，那这样的神，即有原罪！如果神要毁灭我们，那我们就要推到祂的雕像，焚毁祂的典籍，处死祂的教众！”

　　“我们要反抗祂的意志，我们要杀上九天，索取祂的头颅！我们要拼尽一切，在祂杀死我们之前杀死祂！如果不周山挡在前面，那就击碎不周山，如果奥林波斯山横在前方，那就撞沉奥林波斯山！我们人类纵使渺小如蝼蚁，也要敢于向神明伸出反抗的刀！”

　　她说得义愤填膺，许久以来的烦闷都倾述于此。

　　唯心程度不断加强的环境，人类内部纠纷与不完全的合作，还有那些因为种种原因出现的人类的苦难，那些死在无家可归的人，那些栖身于一番街的人，那些从小就被拐卖的人，那些被同类贩卖肉丨体和灵魂的人，她见到了，却不是救世主，无法改变。

　　她苦闷于此，于是终于在此刻爆发。

　　命命鸟看着她，这个满身伤痕却又倔强的屹立在面前的人，这个仿佛能被他随手解决的人，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动摇。

　　唯有一颗心，才能打动一颗心。

　　他作为神一教霓暹地区的教宗，蛊惑人心的本事自然是不缺少的，而他最常用的手段，就是用真诚和一颗真心，去感动别人。

　　急别人所需，才能感同身受，才能达到感化的效果。

　　而容易触动别人的人，也必然容易被人触动。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目光就转向了别处。

　　喟然叹道：“你以为我就不曾反抗了吗？”

　　“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末日必将到来，那么我们神一教存在又有何意义？”命命鸟抛下问题，也没有等她回答，就继续说道：

　　“除了在末日前尽情狂欢，抑或是帮神谋凶，我们还能做什么？前者只不过是把头埋进砂砾里的鸵鸟，后者把希望寄托于更加虚无的幻想。”

　　他说的话很有信息量，据苏茶知道的神一教消息来说，神一教内部也有几大流派，一派姑且算作恶人派，人物画像基本是恐怖分子，就是以毁灭为乐的，谈不上什么信仰，第二派是相信末日，并且觉得如果能参与毁灭世界的进程的话，说不定神在重启世界的时候复活他们。

　　显然，命命鸟对第二派嗤之以鼻。

　　放在其他教派里，估计就是新教大战了。

　　而这条信息的战略价值在于，能不能挑拨双方的关系，拉拢其中一方？哪怕只是从中获得另一派的绝密资料呢？

　　命命鸟伸出双手，虚拥世界：

　　“而我们，创造伟大的实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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