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145

  有些许鲜血滴落在她的雪缎寝衣上, 洇开小片殷红,和月白色的雪缎衬着,显得尤为刺目。

  谢言岐眼眸微阖, 心脏似被利剑贯穿的痛。

  他明知道,不该靠近, 不该眷恋。

  甚至有剧痛的枷锁桎梏着, 他却还是忍不住,想将她抱得更紧。

  然而,两人的浑身上下湿了个透, 纵是这月下的相拥相偎, 也始终隔着难以驱除的凉意。

  无法真正地让两颗心靠近。

  谢言岐低下头,薄唇贴近她耳廓, 低沉的嗓音里抑着沙哑,几不可闻, “……是我的错。”

  说着, 他轻吻过她如珠似玉的耳垂,耳鬓厮磨中,带着几分晦涩的缱绻,“我认输。”

  也只向你认输。

  ……

  等初沅再次醒来, 已是翌日清晨。

  窗外天色将晓,雀鸟啁啾,若有似无地透过窗牖, 传至耳畔。

  初沅望着帐顶悬挂的软烟罗帷幔, 睫羽轻眨, 随后拥着锦褥, 从榻上坐起。

  也许是因为时辰尚早的缘由, 宫婢没敢进屋叨扰, 再加上昨晚守夜的流萤被她遣退,是以,偌大的屋内,如今就只有她一人。

  初沅趿鞋下榻,茫然地在屋里四顾着。

  昨夜仓促进屋,途中踢倒的绣墩、碰落的杯盏,俱已归位,就连那扇撞开大敞的窗牖,亦是紧阖。

  ——那些能够证明和他纠缠过的痕迹,全都被抹得一干二净。

  就只有她记得,深吻时的天旋地转、神识迷离。

  初沅动作迟缓地抬起手,轻摁住有些红肿的唇.瓣。隐约泛起的刺痛,提醒着她回忆的真切。

  原来,那不是梦,是真的。

  昨天晚上,他真的有来过。

  她也没有,异想天开。

  ——只要她落水,他就不会袖手旁观。

  思及彼时的意.乱.情.迷,初沅的一呼一吸,仿若又被他急切的吻占据,变得滞涩起来。

  她看得出来,他对她,还有情,还有欲,还有感觉,还有在意。

  不太像是将她遗忘的样子。

  既如此,为何他之前,又是那般拒她于千里之外?

  初沅微垂着眼睑,霎时间,他先前的冷漠和忽视又浮现在脑海,纷乱的回忆,拽着她的整颗心不住下跌,深陷于迷茫。

  她看着水粉袖口的织锦刺绣缘边,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留存给她的端倪。

  这时,屋门忽然被叩响,极轻的两下敲门声以后,是流萤刻意压低嗓音的询问:“殿下可是醒了?”

  临近天亮的时候,就会有服侍盥洗的宫婢候在外面。

  想必,是初沅在屋内找寻,闹出的这点动静,让她们给听见了。

  初沅连忙整理好情绪,颔首应道:“……嗯。”

  得到她的应允以后,捧着铜盆巾帨的婢女便鱼贯而进。

  首个进屋的流萤先是留意到她和昨夜的区别,愣了一愣,“殿下这是……换过一身衣裳吗?”

  她记得殿下昨天沐浴完,穿的是雪缎裁成的簇新寝衣,浅色的月白,现如今这身,则是绫罗质地的杏粉色。

  明显有所不同。

  大半夜的更换寝衣,属实是有些……异乎寻常了。

  留存的端倪就这样让流萤给点破。

  初沅掐了掐手心,不免有刹那的局促。

  诚然,昨夜之事是她莽撞,没有预料到后果。

  她没有想到他会真的出现,也没有想到,她会情绪失控中,就那样哭到昏睡过去。

  要知道,他们在湖水里的一番折腾,浑身上下湿透,原先的衣物自是不能再穿。

  此事又不便惊动旁人,最后是谁在她昏睡以后,给她更换的衣裳、绞干的头发,可想而知……

  她有些难以启齿地诌道:“因为……原先的那身寝衣,有些不大合身来着。”

  闻言,流萤微有诧异,“尚衣局竟然还会出这样的差错吗?”

  初沅没想由此牵连到旁人,忙是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过,先由宫婢帮着盥洗。

  ……

  因着昨日遇刺一事,公主府的护卫较之往日,明显增多不少。甚至,连虞崇峻都接到命令,率领金吾卫跬步不离地捍御左右。

  初沅的行动,也变相地受到限制。

  她不能随心所欲地出府,去找寻她要的答案——

  她真的很想知道。

  他和她之间,除却过去空缺的那三年,究竟还隔着什么?

  让他们相见,却不能靠近。

  然而初沅又不能让流萤出府去大理寺打探。

  毕竟他们的过往,暂且不为人所知。

  倘若对外走漏风声……他一定会有不少麻烦的。

  初沅耐心地在府中静待了数日,却一直没有等到他的再次出现。

  到第五日,圣人见刺客的事情还是没有后续,又心疼初沅始终闷在府中难受,于是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宫婢冒充她留在公主府,她就暂时可以隐瞒身份和行踪,在近身侍卫的保护下,去往别处,直至刺客归案。

  得知此事,流萤雀跃得不能自已,忙前忙后地收拾细软。

  以便在外出行,初沅也难得换上男子装束,黑纱幞头裹住蝉鬓,一身缬纹翻领胡服,俨然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俊俏郎君。

  打量着她这难得一见的模样,流萤的眼神有些飘忽,“……要是可以,我都想嫁给殿下了。”

  闻言,初沅不免失笑。

  他们从公主府的侧门出去,登上一辆不显眼的普通马车。

  辚辚辘辘的声响中,马车沿着青石道驶远。

  初沅掀起车帘,回望着逐渐消失在视野的府邸,眼睫微垂,落下黯然。

  他还是,没有来。

  ……

  街径的尽头,是鳞次栉比的屋舍。

  不多时,青帷马车便隐没其中,再难寻觅。

  坊墙的转角处,是另外的一辆马车静停着。

  谢言岐放下曼帘,微阖着双眸往后靠了靠,嗓音低哑,吩咐道:“回大理寺。”

  奚平不免蹙起眉头,担忧道:“世子,您这好不容易得空……”

  自从那夜浑身湿透的回府以后,世子就呕血昏迷了三天三夜。这三天里,大理寺的事务积压成山,再加上之前的三桩命案始终悬而未决,太子忽然就关心起了案情来,催促大理寺要尽快结案。

  为此,近两日来,世子几乎是不眠不休。好不容易等到案子有了点眉头,可以暂时歇息,结果他不回府,反倒是先来了此处……

  末了,还要再次回到大理寺……

  闻言,谢言岐却是揉了揉眉心,语气隐含催促:“走吧。”

  尽快结案,她便能及早脱离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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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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