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以德报怨(五)30
这魂魄与谢似道的前两魂气息颇为相似,只是谢止礿今日未带魂瓶,无法识别这是否真的是谢似道的残魂。
他抽出定身符,刚想要将其定住,就见这魂快得好似离弦箭,一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真可惜。
谢止礿这么想着,然后将魂归收回刀鞘。只听“啪嗒”一声,那傀儡娃娃便掉了下来。
他捡起那娃娃并四下翻找,果真在背后领子处找到了用红线绣成的小小的“薛”字。
难不成是这薛家困住了师父的残魂?只是就凭这薛家替王礼智做的这些事情,似乎也并非是什么正派人物,那要如何劝说他们帮师父做神偶呢?
难道要关起来打一顿,霸王硬上弓?
谢止礿越想越郁闷,直到一阵阴凉的风如刀片刮过,他才意识到这里的阴气竟如此之重。
地下室的顶做成了棺材形状,内墙未砌,红色的蜡烛有序镶嵌在棕黄色的砖墙上。
他掉下来的地方只是一处密闭空间,而风却来自这地下室更深一些的地方。
昏黄的烛光指引着一条小路,越往里走,阴寒便愈深一层。
谢止礿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他放轻呼吸,耳边却有凄凄艾艾的哭声传来。
魂归又跳动着白光,似是催促着他快点前进。
他加快脚步,耳边的哭声愈来愈清晰。眼看窄路也即将走到尽头,烛光散开,前方就是一处宽阔空间。
他深呼吸,即使事先做好准备,也不免被眼前景象所震撼到。
这片区域比方才掉落的那块更大,怪异的图腾充斥着整个地面。
图腾整体呈暗红色,却并非拿涂料直接画于地上,而是刀刻斧凿出的凹槽,并用红色染料涂满。
他蹲下来摸了摸干涸染料,又放于鼻尖闻了闻。
好重的血腥味。
谢似道举行祭祀活动时也会用牲畜血,据说是为了向鬼神证明已将祭品献祭于他们,希望他们能保佑大梁风调雨顺。
但这个血,谢止礿直觉没有这么简单。
这图腾由藤蔓与山羊头构成。山羊头位于整个画面的中心,布满尖刺与叶子的藤蔓紧紧地缠绕在山羊角上。
而位于这图案中心的,是一架白骨。
白骨的盆骨较宽,但骨头较细,且腿骨偏短,看样子生前应当是位瘦小的女子。
他一下便想到了方才拦他的王礼智生母。
那凄凄艾艾的哭声,应当也是她发出来的,只是哭声还在,魂体却未见着。
谢止礿穿过图案,又见着角落里垒着好几架骷髅。其中有具身体被腐蚀了一半,腐肉间还有蛆在蠕动。这些骷髅身形大小各异,却皆穿着道袍。
他心里一阵恶寒,想来这王礼智喊他到这祠堂里,便是也想将他做成活祭品。而这凹槽里已干涸的红色液体,估摸着也不是什么畜生血,该是这群道士的血。
至于为什么用道士的血,他猜是因为道士平日与各类魂魄打交道,体质阴寒。且为人诵经超度时难免会沾染邪祟。只要道士本身的魂魄未净化干净,这些残存的邪祟之力就能被用来炼化恶魂。
想出这个法子的人实在阴毒。
“老夫人,在下有一事相求,能否出来见一面?”
谢止礿朝着空荡荡的空间喊道,回应他的便是那道道回声。
孤泣声停了,老妇人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但这魂魄已如风中残烛,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谢止礿道:“老夫人,您能否告知我其余神偶被藏至何处?他们被关押太久,这里邪气又重,我怕再拖下去,他们变成凶残恶灵后会祸乱人间。”
老夫人颤巍巍地举起手,指向西面。
谢止礿定睛一看,西边墙面上确有块砖与其他颜色不同。于是他摸索着用力按下。
“咔哒。”
一道暗门转了出来。
老妇人弓着身子在前方带路。魂归随着他的深入也越来越亮,倒是省了点火折子的功夫。
暗室是两头窄中间宽的葫芦形结构,中间最宽的区域里存放着大大小小的几十个神偶。
有稻草做的,有桃木做的,也有纸张剪的。这些神偶皆被困于阵法中,一见到谢止礿便发出桀桀地笑。
“……”他跟随谢似道出去游历,多多少少也见过些市面,如此大规模的神偶聚会也是头回见识。
荒诞又魔性的场景反复污染着他的眼睛与耳朵。
谢止礿道:“老夫人,这些神偶都是您魂魄嫁接的吗?”
“大部分我的,也有姓薛的。”老妇人讲话越来越迟缓,谢止礿生怕她讲着讲着就要魂飞魄散。
他调动着灵力,打算一口气将这里的魂魄全部分离净化。只是如今他灵力尚浅,只能专心净化,再无余力顾及其他。
白色魂魄如游蛇般窜出,有些逃了出去,大部分则回到了老妇人的体内。
只是这暗室承受不住这么大的阵仗,竟疯狂地抖了起来,扑簌簌地抖落着碎屑,眼看就要塌成废墟。
老妇人身形清晰后神志也清楚了些,随即哭道:“道长,能否饶了我儿的命啊。他原本是质朴善良之人,只是被那毒妇抢了去后,才变成如今的模样。”
谢止礿不置可否,焦急地寻找出口:“他本性如何咱们出去后便知,只是您快给我指指路吧,我可不想被埋在这里。”
宋弇坐于王家正堂的位子上,驾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灭灵,底下齐刷刷地跪了一群的人。
明明他才是那个登堂入室的,却坐出了主人般的气势。
“李大人。”他漫不经心喊道。
李良抹着汗,赶紧起身回道:“懿王殿下,有何吩咐?”
宋弇道:“根据大梁最新律法,私自迷信鬼怪道法,结交道士之流的,要处什么刑罚?”
被官兵扣押的王礼智听到这话猛地抬头看向宋弇,只觉这人好生不要脸。
李良道:“回殿下,应当抄家,流放至蛮夷之地。”
“哦?”宋弇笑了笑,又道,“那走私茶叶呢?”
李良心猛地一坠,立刻又跪了下来,拱手道:“应,应当根据走私的量来定罪,最高可判处……死刑。”
沈莘在一旁看着都擦了把汗。
方才宋弇从王府出发时便让他带着懿王令牌去找知州,他还以为是宋弇怕王礼智先发制人,却不曾想到是宋弇打算杀鸡儆猴。
宋弇摇摇头:“咱们王大善人的这个量,怕是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呐,你说是不是啊。”
李良后背湿透,硬着头皮答:“王爷英明。”
“宋弇你这个无耻小人!你自个儿便是个神棍,有何立场说这种话!”王礼智怒目圆睁,破口大骂,彻底撕碎了自个儿伪善的面孔。
“你说我是神棍,你有何证据?这些纸钱,草木灰都是你院落里的,走私茶叶也是你干的。你不反省一下自个儿,却在这含血喷人。这世道是怎么了,这便是我们益州德行最好之人吗?你说呢,李大人。”
李良此刻只想狂掐自个儿人中,这宋弇每问一句话就要捎带上他。今天真真是切实体验了一把史书上汉宣帝的如芒在背。
他头昏脑胀,在心里纠结着措辞,却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摇晃。
莫非是被懿王这么一吓,自个儿心疾又犯了?
不过他很快便察觉到这显然不是他单独一人在晃。因宋弇摆在桌上的茶水皆撒了出来,而随着一阵雷霆般的声响,前方庭院竟塌出了一个天坑。
“哇,差些就要被埋在底下。”谢止礿掀开顶上的地砖,灰头土脸地爬出来,刚坐于地上便见到乌压压的一群人皆盯着自己。
这密道怎直接通向正堂了。
宋弇面无表情地与谢止礿四目相对。
谢止礿尴尬地将系于腰后的傀儡娃娃递给他,讨好地笑了笑:“送你的,你可喜欢?”
宋弇看向穿着一身浅灰色道袍的谢止礿,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你可真是惯会拆我台。”
谢止礿迷茫:“?”
宋弇六亲不认地拍了拍手:“来人,将这道士拿下!”
谢止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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