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24

  转眼过去小半月,院里枫叶尽数红了,螃蟹也瘦了,柳砚莺有了身子忌口,婆子说螃蟹性寒,就再没往府里买过。

  她这些天为一桩小事懊悔,路景延走得急,来不及给孩子起名。

  柳砚莺没上过学,更谈不上学识,连砚莺这名字都是老夫人赐的,早前她爹给她起名丽莺,老夫人说太俗,改了个字才有她今天的名字。

  “暂且叫你小毛毛吧。”她摸着尚平缓的肚皮,草率地给孩子想了个昵称,“大名等你爹来起,你娘没喝过墨水,小毛毛不分男女也挺可爱的。”

  如此宽慰了自己,柳砚莺就叫起孩子小毛毛。

  虽不至于整天小毛毛长小毛毛短,但上街看到漂亮的衣料,或者有趣的玩具,都会驻足看一看。

  瑞麟跟在边上哄她开心:“奶奶,这还不知道男女,您就要先做起小衣服了?”

  柳砚莺故作不在意:“谁知道去了濯州能不能买到苏州织造坊的衣料,就当我是为自己看的,反正刚生的孩子小,将来我和三爷的衣服裁剩下的布料就够穿。”

  想不到这孩子来得很是时候,她每天有盼头,来不及伤春悲秋,一个霹雳间,时间就过去了。

  前线发来过线报,是路云真专程跑来告诉柳砚莺的。消息却很紧张,吐蕃不轻易放人,开出的条件也是狮子大开口,大邺不做回应的时间里,全靠军队在前头僵持。

  柳砚莺得了这消息两晚上没睡好,可天南海北的距离叫她望而生畏,突然想起自己跟沙弥手里的念珠差不多,本身是木头,得了日复一日的熏陶,左耳进右耳出也沾染上些佛缘,于是喊来瑞麟。

  “我明日一早要去庙里拜拜,你将先头我从石长史那得来的沉香将屋子熏一熏,我好闻着像那么回事。”

  “好嘞奶奶。”

  当晚柳砚莺嗅着室内幽香睡得安稳,接连两日去往京郊的庙里拜佛烧香,去的时候还带着布施的钱财,她那样小气的人,也肯拿出钱来做善事。

  结果两个月下来,等来的第二个消息却并不乐观,说前头终究还是打起来了,濯州的百姓都在往东跑,在京城也能偶尔看到街边多出几个乞丐和流民。

  柳砚莺去往寺庙的次数更勤,有一回还遇上了太常寺卿家的苏小姐,二人一个上山一个下山,相互微微颔首,都没有走近了打招呼。

  那次柳砚莺求了个护身符,只是求得晚了,没能让路景延带去,但她做事就是这样,总不赶趟,只好将护身符压在路景延的枕头底下,弥补弥补。

  这天早上,起了变故。

  柳砚莺睡醒起来,由安宁和几个女使伺候穿衣,她忽地抱住肚子就不动了。柳砚莺的肚子仍旧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微微隆起,这会儿疼起来却不得了。

  “嘶——”柳砚莺皱起眉毛,“这难不成是在踢我?”

  婆子听了说道:“这才三个月,孩子都没长出手脚呢,哪能踢您?”

  痛感忽然强烈,柳砚莺顿时抱着肚子不说话,像有一双利爪在她腹腔剥除了一块脏器,几人手忙脚乱喊着她,她都跟入了定似的发不出声,也动弹不得,唯有汗珠断了线地顺下巴落在膝头。

  “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安宁跑出去:“瑞麟哥!喊大夫!快去喊大夫!奶奶不行了!”

  大夫赶来的时候,床铺上已是一滩棕黑血迹,孩子没了,她比谁都清楚,刚才的痛感是孩子和她这个没见过面的娘亲道别。

  孩子走后,肚子就不疼了,柳砚莺眼睛干巴巴躺在塌上,将腕子伸到床帏外头给大夫把脉,须臾,婆子将她的手放回来,却见她转手摸到那个护身符,一言不发撕了个稀巴烂。

  婆子将大夫引出去,又叫来安宁答话,大夫问安宁:“夫人此前可是手足冰冷的体质?”

  安宁摇摇头,“不是的。”

  “那夫人可曾怀过孩子?”

  “不曾,这是头一个,此前都用着避子的药方。”

  “夫人用过避子的药方?”

  “是啊。”安宁明白过来,赶忙去将那抓来没用完的草药给大夫分辨,“您瞧,就是这个方子。”

  那大夫将纸包掀开看了看,“紫草、红花。”叹息道:“这都是活血的药材,配合其余几味性寒的草药,夫人的身子已是不易受孕的体质,就是怀上了也难保住。”

  安宁大惊失色:“可当初买药时,那人说这药是宫里出来的良方,后宫嫔妃用的也都是这些药材,对身体是一定无害的。”

  大夫捋捋须子,表情为难,要说的话不言而喻,无非是卖货郎的话都信?

  世上哪有那样的药方,就是宫里的娘娘该生病也得生病啊。

  但也只好宽慰:“且放宽心,夫人只是现下身体虚寒,等将养几年,好生调理,还是可以受孕的。”

  大夫放轻了声调说道:“你们可瞧见了那流出来的血色?肚里的孩儿本不就成活不了,叫夫人也不必太伤心了,不是她的过错,停药后的那段日子就是怀不上的,怀上了也生不下来。”

  柳砚莺躺在屋里,床帐子晃了晃,像是谁走了,她耳力还成,屋外那几句话听了个七七八八。眼泪却没从眼眶挣脱,只是觉得该让路景延起个名再走的,是没起名的错,没能把孩子留在世上。

  这下等路景延回来,不论多值得高兴,都要掺着点失望了。

  黑猫从帐子外头蹭进来,尾巴绕着柳砚莺的手扫了扫,在床脚没有血的地方窝下,柳砚莺看向它,问:“你是有灵性的,我问你,咱们这是替三爷挡了一灾,对不对?”

  小黑胖扭身舔舔后腿的毛,“喵”一声,跳到脚凳上跑走了。

  与此同时,路云真从王府带着前线最新的消息过来,恰巧撞上离府的大夫,问过才知道自己前些天居然当过一阵姑姑。

  她想进屋去看柳砚莺,被安宁给拦住,最后只是送了消息进去,说人换出来了,只是战况激烈,大邺这边折了千人,前头究竟什么情况只有皇宫大内那寥寥可数的几人知道。

  皇帝安抚平旸王府,说路景延没有大碍,本来人在关外峡谷和庆王受困,现已撤回濯州,且看吐蕃接下来的动作,意思就是,还未有归期。

  *

  路云真回去后,将滑胎的事说给了平旸王妃。

  本意是请母亲去看望,虽然她不那么喜欢柳砚莺,但也不想叫她寒心,怎料平旸王妃带人去过之后,消息在下人之间不胫而走。路仙柔来了劲,跑到常翠阁去找世子妃说这事,眼光却悄然打量边上敢怒不敢言的路承业,看足了好戏。

  王府里很快便开始传,说孩子好端端的不会掉,是柳砚莺日前总往外跑,折腾掉的。

  然而这种小道消息最容易越传越邪,最后竟成了柳砚莺不知道出去私会谁家野汉,将孩子给弄没了。

  传到柳砚莺耳朵里时,她还不能下床,听罢心中既可悲又可笑,只当重温前世路承业上战场后和世子妃掐架的盛况。

  当时世子妃房里的仆从将她院门踹开,领了个前去给她打首饰的银匠非说是她姘头,柳砚莺还觉着世子会回来娶她,也是铆足了劲反抗,甚至和世子妃厮打,最后被禁足,直到前线传回来路承业的死讯。

  而今不是恍如隔世,而是恍惚间认为那是个梦,根本从未发生。

  “奶奶,他们就这么编排你,你都不生气?”安宁这话问的很是震惊,俨然不觉得柳砚莺会善罢甘休。

  柳砚莺依偎床头喝了药,苦得直变脸,“他们传他们的,又没有证据,难道还能找上门来问我头尾?”

  “…您太难了,他们要是来问,我们阖府上下都是人证。您前几日分明就是去寺庙为三爷祈福的,怎么能说成是…说成是幽会。”

  柳砚莺嗤笑了声,仍平静:“这都不叫事,那是别人嘴贱,巴不得你跳脚,你以为他们为何挑这个节骨眼毁我?无非是觉得三爷不在我没有靠山,任凭他们捏圆搓扁,不理睬就是了,不是你说的吗?过好日子,咱们好日子在后头,别叫他们搅合臭了。”

  本以为这事得靠忍气吞声度过去,哪知太常寺卿家的苏小姐在王府走动时听到这个流言,当日从王府离开就来找她。

  屋里满是苦涩的要为,然而苏敏敏一进屋就带进股叫柳砚莺感到熟悉的香气。

  “苏小姐请坐。”柳砚莺扯个笑,将怀里的猫轻抚,“我大病初愈,只能在床上躺着说话,你不要介意。”

  苏敏敏神情淡然,并不介怀,只四下看了看,“要入冬了,怎么屋里不见炭盆?”

  柳砚莺笑道:“我被窝里有汤婆子,怀里有猫,都是热乎的,不下床就不觉得冷,要是烧了炭盆,我又不能开窗吹风,屋子里就都是烟味了。”

  “说的是。”苏敏敏不是个拐弯抹角的性子,擎起茶杯,“对了,我今日应邀去和王妃世子妃喝茶,在王府听见了些流言。”

  柳砚莺眉梢微动:“哦,苏小姐是为这事来的?没有的事,都是瞎传,趁三爷不在以为我好欺负罢了,等我下床,都是要找回来的。”

  苏敏敏道:“我知道他们欺负你,所以替你撒了个小谎,特意来和你串供。免得将来问起,你不知道我自作主张。”

  “什么意思?”

  “我说你那几日外出,都是和我一起。”苏敏敏笑了笑,“放心,没人能识破,我这段日子也没少往庙里跑,只是我面皮薄,自从那日在永宁寺见到你,就不惜绕远跑到京郊广元寺去拜佛了。”

  “原来如此…难怪后来不见你。”

  柳砚莺这才察觉苏小姐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竟是庙里的香火气。她了然一笑,病中竟别有一番韵味和风情,“苏小姐是去为石长史祈福的?”

  苏敏敏呷一口茶颔首,既是爽快承认,也是直截了当结束了这个话题。

  “多谢你,苏小姐。”柳砚莺灿然道:“等我身体大好,咱们可以约着一起,人多力量大,你说是不是?还有,那个老秃…老主持说的话我总是一知半解,你也好替我详解详解。”

  苏敏敏也笑:“好,人多力量大,是这个理。”

  到底是正儿八经的诗书门第大家闺秀,虽然只见过几面,但柳砚莺有感觉,这个苏小姐,是除路景延以外最叫她觉得贴实安心的人了,起码和石玉秋排名不分先后。

  难怪当初路景延说他与刘妙儿不合适,王妃转脸就撮合他们两个在一起,看来还是有些道理。

全本小说尽在乐读小说网!乐读小说网

第66章124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撩错人后她引火上身[重生]完结+番外全文最新章节

正文卷

撩错人后她引火上身[重生]完结+番外全文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