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母亲102

  这些充满烟火气的生活细节让南灼很向往,他说:“听上去不错。”

  萧过说:“我们一起到首都念大学的话,我可以带着你玩。”

  南灼看不见萧过说这话时的表情,但他在低沉的声音里听出了轻微紧张的颤抖。南灼笑了,说:“行。”

  他顿了顿,又问:“你们家以前很穷,是吗?”

  这么问也许并不礼貌,“穷”这个字是令多少人敏感的字眼。但萧过并不在意,说:“是。”

  他说:“我爸妈都不是特别有文化,年轻的时候都在电子厂工作,真的没钱。我小时候家里就一张床,我做作业的桌子其实就是更高的板凳,抵着大门,我写作业的时候家里不能进出人。我爸妈之前也很忙,班上一开家长会就我这儿空着座位......不过我不讲究那个,用功读书就行了。”

  他回忆这些的时候非常坦然,而且竟然还带着笑意。南灼盯着他稍微浸了汗的后背,很轻地“嗯”了一声。

  经历并不对等,但各人有各人的苦难,卖力骑着车的少年根本不是南灼说的“宝宝”。他并非没有笼于头顶的阴霾,但他知道如何不让这样的阴霾成为他的一部分。这是南灼无法拥有的光,因为南灼已经错过了亡羊补牢的时候,特殊而悲惨的童年化作无期的梦魇,侵入骨骼和心田。

  所谓面由心生,南灼苍白皮肤下的灵魂也枯萎冷硬得像一具在冰窖中保存的尸体。

  ***

  萧过把南灼送到家的时候刚好天黑,南灼进门的时候客厅黑着灯,默认房子里没人。陈芳一大概已经到KTV去了,冯阿姨平时不住这里,这会儿应该已经回家了。

  他把灯打开,结果发现陈芳一站在一层阳台的落地窗前。南灼吓了一跳,趁着陈芳一转身的功夫后退了一步,说:“妈。”

  陈芳一在自己家也打扮得很精致,她身姿袅娜地从阳台进来,说:“回来啦?”

  这是一句不需要回答的话,有点不友好。南灼没接话,点了点头。

  陈芳一坐在沙发上,问:“同学送你回来的?”

  南灼蜷曲起手指,再次点了下头。

  陈芳一问:“你那同学叫什么呀?”

  南灼抿了抿嘴,说:“萧过。”

  “哦,萧过。”陈芳一的脸在光下泛着美丽的光,她问:“是上次帮你打架那个男生吧?”

  南灼没想到她还记得,说:“对。”

  陈芳一问:“你跟他去哪儿了?”

  茶几上放着几盒月饼和半瓶红酒,南灼站在边上,目光掠过去,看向陈芳一,说:“码头那边。”

  “你们关系挺不错的啊,”陈芳一给自己倒酒,“以前没听说你周末和谁出去。交朋友了?”

  南灼愣了一秒,说:“嗯。”

  “你是真听不懂我的意思?”陈芳一挑了下眉,“我是问你——交朋友了?”

  最后四个字被说出来的方式不一样,南灼明白过来了。然而他面不改色,说:“就是同学。”

  “同学?同学他骑车送你?到家里找,大早上的在外面等你,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冯阿姨都跟我说了。”陈芳一噗嗤一声笑了,说,“同学他替你那么打架?哦对,一说这个事,你手怎么样了?”

  南灼说:“快好了。”

  陈芳一皱眉,问:“不会落残疾吧?”

  南灼抬了抬指,说:“不会。”

  “那就好。”陈芳一晃了两下酒杯,再次问:“所以,你跟我说实话,你跟那个什么萧过是不是......”

  南灼从被收养以来第一次打断陈芳一说话,说:“不是。”

  “唉,还是太嫩了哦,瞧这心虚的。”陈芳一摇了摇头,前倾身体,问:“你喜欢男的,对吧?”

  同性恋对于南灼并不是新的知识,也不是不可接受的存在,从小时候七河村人对于他和南炎外表的议论,再到十一岁的时候开始上学,第一次被同龄男生扒衣服,他就已经明白了什么。任何不被主流社会接受的都在他的成长里占据了重要的部分,直至今日,他甚至已经在心理上脱离了正常的世界。

  但他绝对不会向陈芳一坦白任何,所以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并不回答。

  陈芳一喝光了杯中酒,毫不留情地问:“你长得比女的都好看,你对着女的能硬得起来?”

  这样直白的问题让南灼皱起了眉,陈芳一再次问:“你跟他到底好没好?”

  南灼说:“没有。”

  “好就好了,我不拦着你谈朋友,两个男人又怀不了孕。”陈芳一站起身,她犀利而露骨,所言所为和“母亲”二字所应该代表的相差甚远。

  南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没好。”

  “行吧,”陈芳一看起来像是失去了耐心,“你说啥就是啥吧,孩子。”

  “妈,”南灼有礼貌地说,“我先上去了,作业还没写完。”

  陈芳一目送他,少年的背影有点太瘦了,从他被陈芳一带回来开始,就是这么瘦。陈芳一收养南灼的目的不纯粹,她有她的原因,所以六年里她一直和南灼保持着距离。她有时候说话很难听,但南灼永远对她恭敬又顺从。陈芳一一直觉得这孩子很早熟,后来她逐渐明白了,是因为他眼睛里的黯淡,就像是无波不见底的古井。

  南灼楼梯上到一半,听见陈芳一叫了他一声。

  他停下来,转过身说:“妈。”

  “好就好了,好了跟我说一声,男的也无所谓。”陈芳一隔着段距离看他,说:“我宁愿你跟男同学好,你也别到校外边儿找那些老男人,听见没有?喜欢男的没什么大不了,男的和男的,或者女的和女的过的多了去了,你们就是结不了婚,过日子没人拦着你。这个,喜欢谁的事,大多数都是天生的,而且你长成这样,喜欢什么样儿的我都不惊讶。甭管什么人,那不得随你挑啊,反正总之,你自己想清楚了就行。”

  她想了想,又说:“但是你这个事儿吧,别到学校里去说。人家都是男女,你们出个这,弄不好得被开除吧?要是被其他家长知道了估计得闹,我可没那个力气对付他们,你给我省点心啊。而且高中谈朋友很容易分开的,还不如等你到大学再说呢。我上次在学校见过你那个同学,就是个傻小子,那话怎么说的来着,愣头青。他是不是特没劲?我看差点意思,男人也是要懂浪漫的呀。”

  陈芳一在这方面极其开放,尽管她表达得很差劲,说的内容也仅建立于她并不高尚的世界观,但她已经把她知道的都说了,还夹杂着她市井的智慧。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南灼说这些话,但她看见南灼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妈。”南灼的语速很慢,第一次真诚地说这两个字:“谢谢。”

  这是他记忆里,陈芳一最接近母亲的一次。

  ***

  这次谈话南灼往心里去了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但他并没有和萧过保持距离。学校的功课重,大家的时间都很有限,但两个人之间有种心照不宣的亲密,虽然没有什么交换的仪式,但他们都已经获悉了对方不会分享给别人的过去。

  秋天过完,垂叶干枯后落尽了,逾方市里似乎就只剩下钢筋水泥,和冬天的苍穹是同种颜色。

  十一月底的时候南灼去参加了化学竞赛,他的手还没好,但三根手指也够拿笔了。出来的时候萧过推着二八杠在考场外面等他,保安对这个在外面等了三个小时的男生印象深刻,问他们是不兄弟俩。

  这话问完保安大哥自己先给否定了,摇了摇头说:“不对,长得不像啊!”

  萧过和南灼都笑了,没回答他。

  萧过问:“答得怎么样?”

  南灼想了很久,忽然说:“很好。”

  萧过侧脸看他,车差点没推稳。南灼自己不知道,但他眼里有种狠劲,自信的时候也带着邪气。

  这是真的,因为他就是带着狠劲去考的。写字的时候手很疼,后背的汗湿了衬衫,但他就是要答完,还要答得好。

  被人扒光衣服踩断手指换来的名额,南灼紧紧地握着,不会对自己心软。

  “要不然太亏了。”他这样对萧过说,坐在自行车后面仰脸笑了笑。

  “嗯。”萧过的耳尖很红,不知道是不是冻的。他从书包里往外拿东西,快语速地说:“你已经很厉害了,一定没问题的......真的,你很厉害的。”

  又热又甜的豆浆装在保温杯里,萧过把杯子塞南灼怀里,骑车带他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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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母亲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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