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30(2/2)
周父慢条斯理地咀嚼着,他冷静地反问:“你不是来征得家人同意,只是来通知我们的吧?”周倚凡抬头,与父亲对视。
“是。”她说。
房间里只剩下火锅的响动。
“是别人挖角我的时候,我得到的灵感。”周倚凡说,“我觉得去别人公司干,人生地不熟的,还不如在自己公司。所以我和我的经纪人谈过了……”
周父说:“你不演戏了吗?”
周倚凡沉默了。
漫长的死寂过去,她颤抖着,仿佛啜泣一般回答:“……我没有天赋。”
室内无人做声。
许久后,周婴伸手抵着额头,非常无奈地说:“别这么轻易就放弃啊。”
周倚凡看向他:“可是不放弃又能怎么样呢?你不也找工作了吗?不唱rap了不是吗?凭什么要我坚持演戏呢?”
“我这工作是酒吧的管理人员,”周婴反驳起她来,“我还可以唱rap的啊!我才没有放弃!我只是在生活和梦想中间选了中和的地方!”
“说得好听!到时候也就会慢慢只想着赚钱,忘记rap了吧!然后等几年过去,就能笑着说当初沉迷rap的自己真够天真的了!”
“周倚凡!”周婴怒吼出声。
这对兄妹的吵架来势汹汹,却也退去的突然。
周倚凡慢慢坐了回去。
她轻轻喘着气,做最后的分辨:“我的工作也能接触演员的。”
“我不会放弃rap的。”周婴也别过脸说。
两个人在与对方吵架,却又好像是在跟自己争斗。
“贝贝,倚凡。”
一道沉稳的女声响起。
周婴和周倚凡刚看向母亲的方向,就被砸了脑袋。
“餐桌上吵架,像什么样子?”周母说,“还有客人在呢。”
陈晁只能把脸压下去。
不知道为何,明明掺合进了别人的家事,陈晁却没感觉到尴尬。
“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自己热爱的专业领域有所建树,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不论是选择继续死磕,还是放弃去谋生,有什么不对吗?哪种就令人鄙夷或崇敬了吗?”周母铿锵有力、抑扬顿挫地说,“反正都是无法实现的梦想,放弃或者坚持!做你自己的决定去!别老想评判别人!”
在周母的话过后,周婴和周倚凡都噤声了。
周母用手帕擦了擦脸颊边沿。
接着,她开口说:“不过既然你们做了换种方式坚持的决定,就不能输给你们的老爸。”
只有周父面色难看了些。
周母径自说下去:“拉面大王到现在还每天半夜起来写诗呢!”
周婴和周倚凡都难以置信地看了过去。
周父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道:“孩子他妈,这种事情就别说出来了吧。”
-
陈晁和周倚凡是凌晨去车站的。
因为人少。
而且不会耽搁白天的日程。
“我爸年轻的时候是诗人,”周倚凡边走边说,“印刷厂启动一次就肯定要亏本的那种。根本卖不出去,也没有人欣赏他。”
陈晁默不作声地听着。
“一分钱也没有,后来没办法,就只有去拉面店打工。就是那时候,我妈读到了他的诗。”
“她应该不喜欢吧。我看令堂像是现实主义。”
“是的,”周倚凡说着也忍不住笑起来,“我妈同他说,这样的诗是绝对不能吃到饭的。我爸其实也心高气傲,但可能我妈说话太有说服力了。他一度想过放弃写诗。”
“然后呢?”
周倚凡笑着说完:“然后我妈说他要是放弃写诗就不嫁给他。”
结果是她爸虽然没有写诗天赋,但在拉面上天赋秉异。信息时代,如今拉面店甚至带动了当地旅游业。他还是写诗,周母会替他寄去杂志社,石沉大海,但他们从不灰心。
“就这样日复一日,在努力实现这个穷尽一生都实现不了的梦想。”周倚凡望着车窗外阴暗的天空,断断续续地说。
巴士开动了,她渐渐微笑起来,像是舒了一口气。
“我大概也会这样吧。”她说。
伤感之后,又是一系列轻快的抱怨:“我还没问姚帅工资?要是太低就去求梅玲让我住在她家好了。反正她还没有小孩,家里的宝宝房是空着的吧。只要解决了住处一切都好说……”
周倚凡骤然安静了。
她静静地想着以后,总觉得也不差。
然后她感觉到身边的人拉开口罩,贴近过来,细细密密吻她的脸。
“其实我养你就可以。”他说。
周倚凡笑了一声。
她侧过头,倦懒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她只当他说笑,于是随口道:“好啊。那你把你存折给我看看,到底有多少钱够我们活。”
原本只是玩笑话。
陈晁静静地看了她一阵。
然后一声不响从包里翻出存折给她。
周倚凡眼皮都阂上了。
她临时睁开眼,吓了一跳地接过去:“这什么……什么呀。真有人随时带在身上?”
“不是随时,”陈晁没精打采地辩解,“就刚好。”
其实周倚凡应该要还回去的。
但好奇心却占据了上风。
她几乎是出于本能翻开了。
存折里几乎只有进账。
其实,周倚凡也想过,陈晁应该很有钱。
但是,她没想到会这么有钱。
看到存折上那无法想象的数字时,周倚凡脑内想象了自己为了赚到这些钱需要从事的工作。
她很快把它放回陈晁的包里。
他们到站时,天还没来得及亮。
两个人又坐了计程车回去。
大清早开出租的还挺外向,问他们夫妇是不是出去玩来着,周倚凡直接回了句:“对!没错!去乡下了!开心!没打算!赶着回家睡觉!”司机一下就消停了。
到家时,周倚凡已经筋疲力尽,倒在沙发上动弹不得,与此同时诧异于陈晁居然还自顾自地洗衣服、打扫卫生、开加湿器。
直到做完所有事,他在坐到周倚凡身边。
周倚凡以为他会小睡一会儿,一回头,没想到。
他在用手机玩Subway Surfers。
“小陈。”她说。
陈晁边继续玩边抬头看她一眼:“嗯?”
“不是说不‘嗯’了?”
“嗯,”陈晁说完,立即补上,“怎么了?”
周倚凡酝酿了好一会儿。
但其实她已经思索过太久了,有关这件事。
“你自杀过吗?”
她以为她会看到陈晁停滞,然而并没有。
陈晁就这样边继续玩着手机游戏边说:“嗯……是啊。”
到此周倚凡已经没有勇气在继续下去了。
她不知道陈晁是什么时候退出游戏的,又或许那只是关卡结束。他收起手机。
“其实我是很迟钝的人。”他突然这么说。
周倚凡从没想到过陈晁会有这种向人敞开心扉的开场白。
“但是为了工作,体验了很多不舒服的感觉。”他没有用诸如“痛苦”一类的词,“演戏也很紧张。毕竟所有人都在关注,我觉得不算伤人的评价也就是‘没退步’这样的了。”
他一开始就站在顶峰。
他13岁时就站在了最高点,向上太难,也不再有多少的空间,反而是下滑易如反掌。
没有人允许他退步。
他自己也是。
在述说这一切时,陈晁很平静。就好像在叙述电影里的情节,事不关己,他只是17岁时的陈晁的旁观者。
在片场轻而易举拿到了速燃碳。
父亲长期不在家。
用胶带封死了窗户。
然后甚至洗了个澡。
为了让房间里有些动静于是开了电视。
最后——
他关上电视,躺在沙发上,慢慢地进入梦乡。
无声无息的。
“抢救的时候,他们说我是有求生意志的。可能因为我一直在想‘薇拉朵莉’是什么吧。那时候电视里有放你演的那个,我一直在想,演技真差,但看起来很努力。
“你是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人,”他目光在天花板流转,不知不觉,居然渗出些笑意,“不过,你也在拼命活下去。
“所以我因为你而喜欢上了电影。”
直到说完,陈晁才发觉周倚凡无声无息地垂下了头。
他以为她只是沮丧,亦或是同情,他伸出手臂,揽住她的同时将她的脸扶起来亲吻。
然而,他看到她的眼泪。
被未婚夫抛弃在婚礼上都没有哭泣过的女人。
试镜后被夺走角色也不会哭泣的女人。
明知天赋匹配不上梦想、却还苦苦挣扎着从未哭泣的女人。
在这一刻,她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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