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久闻满城花开126

  他站在院子里,看屋檐上垂下来那排参差不齐的冰溜子。等段文秀把所有东西打包好抬到门口,忽然淡淡地说:“我这个人他碰过,你们要不要一起寄走。”

  这话可大可小,段文秀怔愣,沈启明紧眉看他,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心说偷摸收拾东西本就不是事儿,这不是逼他小叔捅破天。

  沈聆染见自己说出来的话没人敢接,极轻极轻笑了,带着嘲讽,随意抱怨,“你们这群人,小气的很,嘴上说着不占便宜,他最宝贝的师弟,你们却舍不得还。”

  过了十五聆染堂开工,沈聆染正式掌权,他依旧主张变革,并且做了大量材料分析优势,沈宛鸿不同意,他也不争吵,只是无声息的坚持,最终换沈宛鸿松口,同意了他对接国外的企划。

  沈聆染跟沈启明开始联络文森特,沈启明直接负责对外出口这块的生意,国内国外来回飞,头一年忙的不可开交,但作为最先走出去的一批传统颜料迅速占据主要市场,在文森特的帮助下只用了一年就在商业街站稳脚跟,发展了主要城市的分店连锁。

  他们在电视上宣传,买报纸版面。沈聆染参加各种采访和节目,展示令人称绝的朱砂水飞,他们跟国宝级大师做联动,录片子将传统颜料展现在更多人眼前……

  知名度打开市场,聆染堂生意逐渐回春,更有盛放的架势。

  事业稳步上升,沈聆染变得稳重成熟,他不再撒泼欺人,动则拍桌而起,他能极好控制情绪,待人接物谦逊有礼,那个张狂的孩子一夜间长大,生活中再没一处当年的影子。

  只是,沈聆染在不知不觉间多了很多忌讳,他再不跟人一起赏月,再不喝糯米酒。每年生辰,料是沈启明把全称晖圆糕都买一遍他也不肯尝。就好似他骨子里不愿意长大,不愿度过十九岁那个生日,不愿离开满城梧桐的盛夏。

  他渐渐像是变了一个人,沉稳内敛,千杯不醉。

  或许想念已经深入骨髓,在某个时刻就会投射到完全不相干的人身上。

  有一次沈聆染谈完生意送合作商出门,看那人离开背影恍惚间怔住了。沈启明问他怎么了。

  他说:“没什么,只不过觉着,这个背影,好像我师兄。”

  沈启明短暂怔愣,沉默了。

  他如愿娶了陆菲,前些天生了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沈聆染替他高兴,开心抱在怀里逗,他开玩笑说让他小叔也尽快生一个,那时沈聆染没有反驳,还以为对方早就放下,

  都说时间能够抹平一切。原来五年分离,连个背影都抹杀不了。

  沈宛鸿渐老,聆染堂已经完全交给了沈聆染打理,沈启明在旁协助,两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营业额年年递增,沈聆染闲暇少交际,多年来身边从未有过人。

  沈宛鸿给他安排相亲,沈聆染顺从去了约好的地方跟人见了面,吃了饭,看了电影,还贴心在天黑前将姑娘送回家,处理的恰当又有分寸。

  不同于五年前宴席上的不留情面,姑娘虽遭婉拒,但还是夸他好。

  沈宛鸿特意在门口等他回家,夕阳西下,沈聆染脊柱笔挺,含蓄又委婉说:“爸,对不起,我没什么感觉。”

  沈宛鸿劝他,“你别这么轴,非要有感觉,很多人这辈子遇不见一个喜欢的。”

  沈聆染低下头,极轻极轻地笑了。

  沈宛鸿这才意识到,他曾在年少时遇见过。

  原来,他从不曾忘记。

  又是一年腊月十五,沈聆染的生辰。今年没有铺张的生意往来,沈家闭门谢客。

  沈宛鸿坐在堂前,他前几天中风刚出院,握龙头拐杖的手还是抖的,厅门大开,沈聆染被人从工坊叫回来。他长大了,骨架张开,肩膀挺拔,身躯如玉如松。

  沈宛鸿叫他坐在自己身边,拿起桌上金黄的晖圆糕说:“尝尝。”

  沈聆染接过来,低着头并没有往口里送。

  沈宛鸿侧目瞥着,已经有五年了,他没尝过一口。这孩子从小生气就喜欢闷着不说,这回,暗暗跟自己闹了五年无人察觉的别扭,颓自折磨。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这儿子变得稳重知礼,尊他敬他,再不跟他吵架抬杠,高傲仰着下巴说话。

  他觉着生疏,故意挑衅,抬杠,妄图找回一点当年感觉,可沈聆染总不搭腔,他默默地,闷闷地做自己的事情,叫人看不透心思,沈宛鸿想做出什么缓和,却又无从下手力不从心,父子俩近坐着,却又好似隔很远再不亲近,他觉着悲哀。

  昨天,沈宛鸿心血来潮去工坊看看,他看见沈聆染穿着白衬衣,挽起半截袖子,腰背挺拔,低头悉心指导工人做活。

  他甚至不知道,沈聆染鼻梁上的眼睛是什么时候戴上的,只是那一瞬间的感觉,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像极了梁堂语。

  最最深爱,莫过于将自己活成了他的样子。

  沈宛鸿拄着拐杖坐在堂前,目光看向门外,寒冬腊月,又是一年萧瑟尽头,“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托人送来一盘,我知道的。”

  最初几年他拦着不准进门,后来沈聆染什么糕都不吃,他不愿意生日还叫他扫兴,于是让沈启明悄悄给他,只是不准提起梁堂语。

  沈聆染恍然想起什么,一把掰开手里晖圆糕,里边塞了满满的蜜饯干果,瞳孔颤动,瞪大眼睛——真正的晖圆糕是没有馅的,只是他小时候爱吃甜,吃多了坏牙,全家把糖藏起来。他妈看不得他过生日哭,偷偷把蜜饯藏在糕里。

  这是个秘密,就像是天上能哄人的满月,除了他妈,就只有梁堂语知道。

  那年生日匆匆一别,沈聆染没来得及解释这糖馅的由来,因而在梁堂语的观念中,晖圆糕就该有蜜饯。

  他拿着糕,指尖颤抖,这样的童子献寿糕每年都会出现在桌上,可他却从未尝过一口。

  这是他亲手刻的模子,怎么能认不出来了呢。

  原来这些年隐而不发的不仅是他,他师兄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坚守承诺。

  梁堂语君子端方从不食言,他师兄答应过每年都要陪着一起过生日的,又怎会骗他。

  沈聆染泪流满面,痛苦地把脸深深埋进双臂间。

  两只麻雀在檐下叽喳吵闹,沈宛鸿看着他哭,又望向院墙外辽阔的天。以前他总盼这孩子能稳重些再稳重些,早日能够独当一面。

  可最近开始,他突然无比想念以前生气时候会没大没小喊他“老头儿”的孩子。

  这次中风叫他经历了一朝生死,再醒过来,突然对有些事不再那么执着。

  光阴须臾,聆染堂已经传承百年……

  沈宛鸿看着门外,沉默片刻,迟缓地说:“久闻乌昌五月,满城花开,你替我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就是甜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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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久闻满城花开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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