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事发168

  自从六部查审后, 徐府便日渐衰落之象,前呼后拥的仆役府丁一概都散了去,只留了从前的老人在府服侍。徐鸿虽还在户部尚书的位子上, 却像受了打击似的一蹶不振, 既不上朝也不到衙门交际,闭门谢客…

  “明继臻回京了,他如今是大齐百姓心中的英雄。” 徐鸿又提着食盒往密室去看刘桑苓,从容隽雅并无半点落败的狼狈。

  也习惯了她少言寡语,从衣袖里摸出一沓纸,张张展开嘱咐她道:“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家私, 房宅田地我都变卖成了银票,零零总总加起来有五百万两,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刘桑苓听他的话像是在交代后事, 想起京中近来发生的事, 预感不好。

  外面有敲门的动静, 徐鸿极是温柔小意地抱了抱她,出去开门…

  徐知儒跟在他后面进来, 见到她也不意外,随手翻了翻桌上的银票,坐在一旁好整以暇等着下文。

  “你娘在这的事,我从来没刻意瞒你, 你是个聪明孩子,过去的事想必你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徐鸿一直都知道徐知儒会偷偷往来书房密室,一直不戳破是因为他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让桑苓与世隔绝,只是希望她别逃, 待在自己身边…

  一样接一样地从食盒里拿出菜肴, 献宝似的生怕被拒绝, 心满意足道:“今日,咱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今儿是吹得哪阵风?” 徐知儒也入座,先给他娘盛了碗汤,自己则斟满了酒碰了碰徐鸿的酒盏,挑眉:“父亲打算如何惩治儿子这个叛徒?”

  “你是我的儿子,哪有父亲和孩子置气的道理。” 徐鸿笑着应下,一饮而尽。

  徐知儒与明丹姝里应外合对季家做的事他并非不知道,不管,只是不在乎罢了!

  “皇上如今是忌惮明家做大,才暂且放过徐家用以制衡…可悬在徐家头顶上的这柄刀,早晚是会落下来的。”

  他拍了拍徐知儒的肩膀,越发觉得他与自己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样子,自己双手血污,看到正直磊落的儿子却只有欣慰:“你带着你娘,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你要自首?不会吧。” 徐知儒对于徐鸿这个生父的态度向来都很复杂,有失望、鄙视、憎恶,亦有怜悯、困惑和压在心底不屑一顾的孺慕之情…

  “如今看来,明家越得势,徐家越安全。” 他说这话时,流露出自己都未察觉的劝慰担心,到底是有多年养育之恩的生父,怎会不心软?

  如今皇上已下旨为明家正名,徐家也安然无恙,于他而言…似乎是最好的结果。

  “你这时候自投罗网,何必呢。”

  “呵呵…到底是我的儿子。” 徐鸿了然,他嘴硬心软,随他娘。

  他这后半生只为了一人而活,与其惶惶不可终日等着皇上举起屠刀,不如他主动些,了算旧账!

  一顿饭各人不过三两口,默默无言用完…

  他看着刘桑苓终于起身要走,忽然抬手又拉住,神情里带着孤注一掷的偏执,长长地叹了口气:“这辈子奸人作祟,不能与你名正言顺地与你做夫妻,下辈子…”

  “别见了。” 刘桑苓目光停在他手上须臾,然后拂开,声音细若蚊蝇:“下辈子别见了。”

  他也曾是建功立业的好儿郎,却因为这段私情一错再错,枉送了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

  “老爷,酉时三刻了,该进宫了。” 徐鸿站在门口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管家在一旁提醒。

  为庆贺西北军大胜归朝,宫中太极殿大宴群臣,祁钰站在观星台城楼上看着宫门前往来富贵如织,一派升平气象,心中的喜悦却不踏实…

  明继臻如今炽手可热,刚一下马便被络绎不绝的奉承簇拥,这情景实在很难让他做到心无芥蒂!

  何其讽刺,此前他所为种种都是想用明家解决世家,可如今他手里握着徐家和皇后的把柄却迟迟不发落,反而用以压制明家起势…

  “秦瞒,走,去长乐宫。” 就算他心仪明丹姝,也少不得在这时候给皇后些体面。

  长乐宫里,皇后正亲力亲为替祁理穿衣裳,听见动静,转脸,素面朝天笑盈盈还真有些贤妻良母的样子。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怎么这时候来了?”

  “朕来接你同去太极殿。”

  “臣妾谢皇上。” 皇后显然受宠若惊,手足无措地摸了摸还未拢起的长发,讨好:“劳烦皇上且等等,臣妾去梳妆,马上就好。”

  又推了推二皇子,哄道:“理儿,还不快去陪你父皇说说话!”

  “儿臣给父皇请安。”祁理见了礼,规规矩矩坐在一旁。

  “不好好在景福宫呆着,怎么跑到这了?” 祁钰早就听说他这些日都宿在长乐宫,只当他是小孩子闹别扭,也没放在心上。

  “瑜娘娘闭宫不见人,儿子也无聊得很,倒不如在母后这好玩。” 祁理听他语气不对,说话时也带着讨好小心,斟茶时见茶色浅了,转身有添了些叶片进去,端到他耳边:“父皇喝茶。”

  “不许贪玩,今日宫宴结束便回景福宫去。” 祁钰不愿让他与皇后多接触,见他小心讨好自己,神情缓和了些,喝了口他递过来的茶。

  “小孩子,贪玩些也不怕的。”皇后动作倒快,一身红色大妆衬得气色都好了许多,“皇上先行,臣妾跟在后面。”

  太极殿群臣落座,风波后许久未露面的太后也在,大家都十分默契地对明家的旧案缄口不言,没人再不依不饶。

  见皇上皇后相偕而来,便知徐家有惊无险又渡过了这次风波,至于一直视徐家为心头患的皇上为何忽然鸣金收兵,其中缘由…耐人琢磨。

  祁钰余光落在明丹姝身上,不知是这半年来初次露面的缘故,还是为了明继臻造势,衣着举止格外地张扬!

  一身朱红宫裙,领口、袖畔、裙摆都以金线封边,在大殿的烛灯映照下熠熠生辉,与各家臣眷毫不避嫌地推杯换盏,五头凤钗随着莲步轻移,风头俨然盖过皇后去!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执盏遥遥一敬,美目盼兮,尽态极妍!

  “诸卿,今日设宴,乃为庆西北军凯旋!扬我大齐国威!” 祁钰开宴祝词。

  “吾皇万岁!” 臣下不只佟、吴两家与明丹姝的关系,如今听皇上只一概而褒赞西北军,绝口不提明继臻,心里打鼓,皇上与明家到底为何生了嫌隙?

  “臣明继臻,代三十万西北军谢过皇上!” 不请自来,明继臻出席应下,意气焕发恍若明章当年。

  话锋一转,“臣自鹤疆国给皇上带回来个礼物!”

  “礼物?” 祁钰也摸不清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饶有兴致接话:“继臻已将鹤疆十六城送与朕,不知还有何惊喜?”

  “有劳夏公公吩咐我候在东宫门的随从进来。”

  “这…皇上?” 夏光知道皇上的忌讳,问道。

  “去吧!” 祁钰颔首,手不动声色按了按侧腹,忽觉绞痛。

  不多时,夏光领进来个两手空空的纤瘦随从,“皇上,人到了。”

  “鹤疆国王女南墨,见过大齐皇帝!” 没待人细打量,那随从抬起头来见礼,丝竹忽停。

  “南墨今日来朝,只为一事。” 她拿出王印托在掌心,环顾四周,视线在明丹姝身上顿了顿随即转开,挑衅似的与祁钰道:“在献印之前,南墨有桩陈年旧事要说与贵朝君臣听。”

  鹤疆灭国已成定局,这是最后,她能代表鹤疆国出现在人前的机会。

  “不知公主有何见教?” 明继臻不会无缘无故让她说话,祁钰是明知有诈,却又不好开口回绝失了大国体统。

  “我父王临终前曾痛骂贵朝背信弃义。” 南墨这样卖力,倒也不只为了二王子,鹤疆虽亡了,可戎狄犹在,大齐这样君臣失和消耗自身,焉知来日不会重蹈鹤疆覆辙?

  她今日,便要埋下这恶果!

  刀刀见肉,毫不留情:“我探查之下才发现…十年前,贵朝的郑穷将军和户部尚书徐鸿,曾威逼利诱鹤疆与戎狄联手发兵伐齐,其目的便是…借机做局,诬陷贵朝太傅明章贪污军饷,激起民愤,以斩之!郑将军与我父王的往来书信中写的清清楚楚,这事,是得了贵朝的太后和东宫首肯…”

  最后,还不忘踩在大齐皇帝最疑心上,对明继臻拱手一礼,道:“按说,我作为败国外臣本不该说这些,可鸟之将死,尚有一鸣,我与明将军在西北交手多次,倒有了几分难得的相惜之情,便忍不住说道说道。”

  “这…前阵子不是没查出什么吗?怎么又有徐家的事?” 有新入朝不明就里的臣下小声嘀咕。

  “君心难测啊!”

  “太傅当年可怜!”

  “东宫?当年的东宫,不就是…”

  众人明白,南墨已是败军之将断没有信口胡说的道理,那…前阵子六部查到徐家,皇上便降圣旨草草结案,是为了掩盖?

  “徐卿,” 祁钰此时不知是痛是怒,脸色冷青难看至极,自不能承认…主动给徐鸿铺了台阶:“你可有话解释其中误会?”

  “倒是不必。” 徐鸿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步履从容,肯定:“她说的,都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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