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285

  得到消息时谢岍正背着两只手,在春意盎然的草坡上溜达着走,故意拖长声音促狭说:“书、房、哦~”

  姚佩云羞煞,拿着用柳枝编成的花环往她脑袋上套,试图岔开话题:“你试试好看不,戴上试一试。”

  “书房哎,说话得算话哦!”谢岍仗着自己个高,不停左躲右闪,就是不肯让戴花环,还故意逗说:“作为补偿,鱼脍也安排上。”

  “我知道啦,你别再说啦!”姚佩云红着脸跳起来往她头上戴花环,“你戴上我看看嘛!”

  谢岍不让,撒腿就跑。

  姚佩云好不容易才编成的花环,采花时还被几个小娃娃鄙夷地看了好久,此番如何都要谢岍戴上不可,举着花环在后头追:“谢岍你给我站住,不要跑,等等我!”

  谢岍的大笑声远远传来,越听越欠揍:“只有小短腿才不跑呢哈哈哈哈......”

  欢快的笑声似乎顺着西洋镜响到了耳边,皇帝柴贞把望远镜递给青雀,转过身就用力咳嗽起来,咳得直不起曾经挺拔的腰背。

  守在后面的皇后立马上前把皇帝往避风的殿里扶,这里是伏山小行宫,以前他们出来玩时偶尔在此落脚。

  进得殿里,避去了呼呼吹的春风,皇帝喝几口热水压咳嗽,笑着摆手示意皇后坐,稍顿,感叹说:“年轻真好啊!”

  见发妻神色仍旧担忧,皇帝牵她手,故作轻松说:“等这眼前些事忙完,咱们也出去耍,不带阿聘,怎么样?”

  皇后鼻子发酸,开口时情绪已经重新按回心里,始终温温柔柔:“公家可从来没食言过,我想去江南耍。”

  皇帝用力牵着发妻手,笃声答应:“妥,就去江南耍!”

  殿里都是誓死效忠天子的人,大家都知道皇帝这回会对皇后食言,大家和皇后一样不希望皇帝食言,可是皇帝食言了。

  .

  在珈映观的杏花开争先恐后压满枝头时,大周国第八代皇帝柴贞病倒了,情况糟糕。

  东宫无主,群臣无首,皇帝昏迷数日,转醒后第一时间召见策华公主柴聘及三台要员,似有托孤之意,消息传出去,内外哗然,太学诸生并左近儒生士子静坐艮兴门抗议公主摄政。

  内御卫奉命看守百余抗议学生,期间数度言语冲突升级肢体冲突,卫未携兵,数人反为学生伤。

  当时是,郁孤城三营人马戒严外城,谢重佛禁卫重兵把守皇宫,一时之间,盛春时节里的太平汴都被笼罩上一层看不见摸不着但又真实存在的恐惧,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安如利刃,悬在每个人心头,更糟糕的事反而不再皇宫里。

  素来立场鲜明反对公主问政的官员短时之间纷纷出事,或暴毙或辞官,暗处有消息传出道是此乃策华集团为排除异己所做,引得群情激愤,艮兴门外学生人数短短两日内猛增至八百数。

  儒生士子极力要求三台验那些官员真正死因严惩真凶,内御卫大统领于冉冉现场维持秩序为激愤儒群所伤。

  朝臣不由分说为手无寸铁之生脱罪,甩出条条证据指责内御卫失职在先,谢重佛调动虎贲八卫之虎威骑包围艮兴门断之水粮,天下骇然。

  你说青史必会评判卫国之军伤害儒生士子之暴行?巧了,谢重佛怕天怕地怕师祖怕媳妇,唯独不怕禽兽补服和无能狂怒者口中所谓昭昭青史。

  听说天下读书人都开始响应朝臣拒绝公主问政,并竭力声讨禁卫军大都督谢重佛暴行,在矛盾彻底加剧前,三台以钧令向天下发出一道公知文,短短数日送达大周每座州县府衙,文上加盖三台大印及六部红戳,除非颠倒柴氏江山,否则真实不容置疑。

  一顿饭能吃一只烤乳羊的兵部尚书钊梁伯朱见昇突然暴病而亡,兵部事务暂由名不见经传多年的左侍郎黄庵代理。

  户部左侍郎虢城侯毛建文深夜暴毙于卧榻上、都察院御史郭智道递陈情书停职回乡丁父忧,凡“策华集团害人”流言期内出事官员调查结果皆附文中。

  文曰,依《大律》凡官八品上非老亡皆立案,三台着大理寺、刑部并汴都府查办,仵作格目具书如下:朱见昇殁于心脏缺血,原因食溢饱胀;毛建文殁于气血攻心——懂的都知道所谓气血攻心俗称马上风……

  死因一个比一个让人说不出口,死者家眷子弟至大理寺指名道姓状告几名士子污蔑亡人清名,被告人被轻到大理寺狱走一遭,招供受人指使散播谋杀论以攻击策华宫官员,指使之人用心昭然若揭,阴谋论不攻而破。

  只有谢岍于冉冉策华官员知道,出事的那些人都是那次伏山密谋参与者,赵长源手段狠辣,天网恢恢,谁也逃不过哦。

  有人会煽动学生利用舆论试图逼迫策华宫放弃问政,便有人会将计就计借力打力,策华宫里那帮乌沙补服可不是吃素的。

  几乎一夜之间,局面剧变矛头陡转,受到有心人蒙蔽利用的学生们更加慷慨激昂,聚集汴都打砸了供书上的指使者绪郡王府邸,反对托孤的世家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公主问政事再无阻拦。

  熙宁三十三年三月二十六,帝嫡出九女策华公主柴聘奉天子十二印,共三台平章国计。

  .

  所有发展快到让人措手不及,汴都百姓从未在如此短时间内经历过此般事不关己又惊心动魄之变,以至于至今仍未理清楚皇帝病重、学生抗议以及公主代父执政三者间究竟有何内部关联。

  见过大世面的汴都百姓充分发挥自身丰富想象力,姚佩云的小饭铺里一天到晚热闹的紧,食客们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起来丝毫不逊资深政客。

  有人说:“管他封东宫的是皇子还是皇女,能把天下事干好就是明君,人家大晋国也是女人当皇帝,那怎么着,国家不也照样运转?!”

  有人说:“其实有三台在,女娃娃当皇帝也未尝不可,听说策华宫批阅奏折也有赵大公子和林十二郎在把关,三台相爷和赵林二公是百官承认的,那就真不知朝臣在反对个什么劲,反对来反对去最后发现反对的竟然是自己,当真滑天下之大稽,说到底,也不知他们在害怕什么。”

  有人情绪高昂:“反对什么?害怕什么?我来告诉你群臣反对什么害怕什么——

  小公主由赵大公子和林十二郎授业解惑,那赵大公子什么人?二十七年秋皖州吞田案都听说过吧?”

  此言一出,在坐者无论男女老少纷纷支棱起耳朵。

  是个汴城人就都听说过皖州吞田案,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皖南农二十八人上京告御状,一路被捕被杀,至都时仅剩四人,四人一步一磕头向太平门去,血印几乎绵延整条御街,惨状至今记忆犹新。

  周民告御状需受太平门外三杀四闯之关,自太宗朝至今,告御状者无人能活着受过这七关。

  三杀四闯七道关,十方阎罗立胆寒。杀威杀傲杀狂态,赤条坦诚君赐衫。

  告御状代价可见一斑。

  那四人都没能熬过七关,最后一人滚过钉床,拖着满是血洞的残躯愣是爬完最后一百步御街,咬着绝境中的微末希望爬到太平门下,爬到赵长源脚前。

  那壮年一句话没说出口便魂归离恨,死后还保持着把裹在身上的万民状递向面前人的举手动作。

  赵长源从壮年死后仍攥得死紧的手中挖出万民状,展臂抖开,破烂素布一丈,身无半点墨痕,只有血迹新覆旧,状无半字诉冤情,血染透,冤诉不尽,惟是字字难承之!

  皇帝仁,丰年税收亦不重,可是农人手中地却越种越少,地主的地越种越多,皖南地主与农纠缠耕地不清,官判田给地主,农走投无路,来京告状,一路躲避追捕捉拿,二十八人死得剩四个,此四人最后亦死在太平门下。

  没了原告,照理说案无法立,此事走走过场让皖州官员上书陈述情况即可,孰料赵大公子坐中台理事,接下万民状后亲自带人下皖州复案。

  历时半年,案件厘清,查办皖州大小官员胥吏衙差文房账算等五百四十三人,以贿赂朝臣妨碍周律罪判处乡绅员外多达千余数,而那些涉事耕地最后如何?

  耕地悉数被朝廷收走,既不属地主也不属农人。所收土地由三台派别州官差前来丈量标的登记造册,再按人头下分农人,朝廷按收成直接收缴粮食,若有瞒报欺诈者,一经查实立即没收耕田……

  谢岍进门时,铺子里正热火朝天在谈论赵长源的土地归公法到底是否可行,见姚佩云还在后厨忙碌,谢岍随意捡把长凳靠墙坐下,翘着二郎腿听大家积极发言。

  皇帝不豫,公主问政,最近公务太累,大都督竟然听人家摆龙门阵听得睡着,其实也没真正睡得失去意识,正介于半睡半醒间,所以姚佩云推她胳膊连名带姓唤她时,只一声她便醒过来。

  睁开眼就看见那张熟悉的圆圆脸,谢岍抬手就捏,被人啪地一巴掌打开,她这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

  “都走啦?”谢岍用力搓把脸,怎么都搓不掉脸上疲倦,眼皮形状都更清晰几分,显得她气质愈发凌厉。

  姚佩云撑着膝盖微微弯腰看过来,用拇指按按谢岍无意识间拧起的眉心,说:“庙会就不去了呗,咱们早些回家睡觉吧。”

  “不行,要去的,”谢岍伸伸胳膊把人捞到跟前,说:“寻常庙会都是城隍庙会,只有这个不一样,桃花庙里供奉月下老,桃花盛开时候去那庙里祈姻缘,十成十都如愿。”

  她花费恁大心思准备的东西,祖师慈悲,可千万不能叫泡汤。

  姚佩云心疼她累,两手捧住面前这张更加清瘦几分的脸颊,抵抵她额头说:“我怎么看外头要下雨,你身上有没有哪里疼?”

  今日过中午后阴云低垂,天色都比往常早黑,谢岍偏要睁眼说瞎话:“身上没有哪里疼,应该不会下雨,桃花庙晚上的桃花也是别有一番景象,一起去看嘛。”

  外头一道光亮骤闪,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自天边霹雳而来,谢岍:“……”

  谢岍眼眶差点变红,看着外头风云骤变的天气嘴角疯狂抖动,心里不停地念慈悲。

  姚佩云就这样静静看着她等着她,未几,大雨珠子把房顶青瓦敲打得噼里啪啦乱响,谢岍泄气地一塌肩背,颓然说:“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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