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49

  德连这几日也忙,她本身听这些消息也并不多,和春山也只见了一两面,两人也没谈起外面的事,多数时候是伍枝从外面听一耳朵,再转述给她;而伍枝近来找着碎时间就偷偷躲着,要么凭空想指法,要么跑回寓所去偷偷弹琴,她是去了一趟钟鼓司,才从小玉的口里听到这消息。

  伍枝抽泣了一会,自己拿着德连的帕子擦干了脸,她明明自己伤心,却还对着德连说,“没事,莲儿,我明天就好了。咱们睡吧。”

  德连扶着她坐到床铺上,伍枝挨到铺子就躺下,扯了被子往身上盖。德连替她整理了一下,掖了被角,“睡吧。”

  翌日,伍枝照常起来,跟着寓所的人一道去尚膳局,她该做什么一点都不推让,除了红肿的眼睛,没有暴露一丝情绪的波动,她太过平常,德连才更加担心。

  “伍枝。”

  听到德连叫她,伍枝机械地转头看她。

  “……”到嘴边的话又说不出来,德连沉默了一下,抢过她手里的一只玉米,“我这边好了,替你做一些。”

  伍枝默认了她的好心。

  屋外已经是白茫茫一片,雪是下一会,停一会,路上的脚步印子一会儿就被新雪掩盖。银装素裹,太素了,衬得院子都是静悄悄的。

  荭嬷嬷不在,身旁几个小宫女一边干活,一边闲话。

  “这雪是老天在喊冤呢……”

  “你不要命了?敢说这话,谁有冤呢?”谁给的冤呢?

  起头的立马意识道不该说这种浅薄妄议的话,拿手掩了嘴,低着头不再吭声。

  快到午膳的点,德连的眼神在司礼监来领分例的人里搜寻,她此时迫切地想和春山说话,没看见熟悉的人,有些失落。

  荭嬷嬷刚好从院子外面走进来,看到德连,随口指了她说:“你跟着往平章宫送几样时兴的甜酸果子。”

  德连福了福身子回了一声:“是。”

  荭嬷嬷看着她立即动身拿食盒,又小声提醒了一句,“圣上一会也去呢,你送过去就走。”

  说完,她就腆着笑脸对平章宫来拿分例的人,“淑妃娘娘刚吩咐下来的,莲儿也跟你们走一遭。”

  和荭嬷嬷午膳这个点忙,抽不开身子,这个宫的、那个宫的,她都要盯着些,万一出了什么篓子,她要第一个被拿住,所以指了德连在这个时候去跑腿。

  德连捡了新鲜的果子,跟着平章宫的人后头走。路上积雪,来领分例的人比平常多了几个人,都怕拿的多了,手上重,跟着脚下不稳,打翻了午膳,那是要挨罚的。

  不过这会儿没有下雪,路上隐约见着走过的痕迹,沿着这些雪少的地方,也不容易脚滑,德连的手露在风里,感觉似乎没有昨日那么冷。

  果然到平章宫,只进了院子,贤妃的大宫女就派人接下她手里拿着的食盒,向她摆摆手,“到这行了,你回去吧。”

  德连乐得离开,这功夫短,她还想趁着出来的机会往司礼监跑一趟,巧的是刚走出去不远,碰见春山,他一个人抱了一件长披风,闷着头只顾走路。

  “春山。”

  春山闻声抬头才看见德连,抬脚也往她这里走。

  她脸上有急色,春山担忧地问:“怎么了?”

  德连指了他怀里的披风:“你急吗?”

  春山摇头道:“黄长随换下来的,雪沾湿了,我拿了新的送了,现在只把这个带回去。”

  “那你知道宋家的事情吗?”

  春山的眼眸暗下去,他初闻宋家的血灾也无比震惊,那么多条人命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老祖宗都说不上话,至于他,只能为宋家难过一场。

  春山轻轻点了头,“长随提了一句,就是昨日,唉……”

  宋学监,他是内学堂里的先生,平常对他们这些人很客气,从不在言语上贬低他们,尽心尽力,尽职尽责。

  德连心里最后留存的一丝幻想破灭了,她先前还抱着这事也许是谣言的希望,她想从春山嘴里听到一声否定,然后去告诉伍枝,去安慰她。

  德连干巴巴地开口:“为什么呢?”

  君与臣的博弈,那些从黄长随和别人的嘴里拼凑出来的妥协和抗争,前朝的辛秘,春山只用两个字来解释:“那是圣上吧。”

  德连垂着头,她不止为伍枝伤心,不止为一夕消失的人命伤心……

  春山一手抱稳了披风,腾出一只空手替她把垂下来的一绺碎发别到耳后,“莲儿,别难过。”

  春山凑近她,指腹从她的耳后绕到面颊上,弯了腰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也许宋学监没有死。”

  德连抬头看他,春山纯朴,绝不会编出一些无稽的话来骗她,她抑制不住地惊诧:“什么?”

  春山道:“你别说出去。”他转身看看四周,他们正站在几棵树的阴影里,怕周围藏了人,确定附近没有人后,春山才解释,“老祖宗无意透出来的,说是宋家那个独子有他的路……”

  宋家的独子,指得当然是宋学监,宋明勰。

  德连重复了一遍这奇怪的话:“有他的路……”

  说话间,天上又开始飘雪,几朵雪花落下来,穿过秃秃的树枝,落在他们身上。德连纤长的睫毛上,也落了一片,遮住她思索的眼眸。

  春山用那只腾出来的手轻柔地拂开那片栖在她眼上的雪翳。

  两人都没留意,贤妃娘娘正从远处走过来,她近日心里烦躁,皇后复宠,平白抢了她几个侍寝的晚上,她也不是没品级的小嫔妃,无故成了后宫众人的笑话,憋了一肚子的气,正没地方发作。

  忽然瞥见那边树下有人影,躲在树干后面,鬼鬼祟祟的样子,她的大宫女宝香顺着自家娘娘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树后两个人一个是中人服饰,另一个是宫女服饰。

  又走近了几步,宝香看得分明,跟她的主子汇报:“两个低贱的中人跟宫女,八成在厮混呢。”

  贤妃听了“厮混”冷笑起来,她出来消食前才收到圣上午膳去陪了淑妃那个贱人的消息,她一个人散步到这里,居然还看到这种事,好哇,这宫里连奴才都要成双结对,偏她形单影只的。

  想到这里,贤妃立即迈着大步子往那走,宝香跟着,在侧后方替她举着伞,自己淋了满头的雪。

  脚步声越近,德连和春山都意识道到有人靠近,转身看过去,竟是一个穿着华丽的贵人,带着三两个宫女,面容不善地往这边走来。

  德连一惊,拉了拉春山,“这是贤妃娘娘。”

  两人连忙从树后面走出来,往贤妃的方向走去,跪在雪地上,“给贤妃娘娘请安。”

  贤妃眼尖地注意到德连拉扯春山那一下,心下更加了然,两个人乖顺地下跪请安并没有让她消火,“光天百日地在这厮混,打量这后宫没人管呢。”

  春山听说过知道贤妃的脾气,赶紧解释:“回贤妃娘娘的话,奴才两个差事相遇,在那边只说了几句话……”

  他还没说完,宝香打断他:“你也敢在娘娘面前分辩?倒是说我家娘娘空口污蔑你了?”

  德连的手扒着地上的雪,微微动了一下。

  “奴才不敢。”春山会意,连忙住了口,不再敢开口。

  宝香认出德连是荭嬷嬷身边的宫女,在贤妃耳边耳语了几句,接着又替她主子发问:“你是哪里当差的?”

  春山回道:“奴才是司礼监的。”

  贤妃听了,低头看了他一眼,看穿着是个普通中人,但之前远看着也相貌白净,身材挺拔的,回话也稳重,是个知进退的,怀里的披风不是普通中人能穿得上的,难说是不是那里头哪个秉笔的干儿子,兴许还是吕苹跟前的人。

  贤妃近来日子不好过,她一没宠爱,二没孩子,三来娘家也不争气,要是再得罪了司礼监的人,处境比现在也不如了。但她也不愿意放过,毕竟当差的时候停在这里偷闲,她要是不闻不问地就此揭过,倒像是她怕了,叫奴才都瞧不起。

  “不好好当差,在这里偷闲,两个好猖狂的奴才。”贤妃皮笑肉不笑,走到德连侧边,差一点就踩上她的手,“那就在这跪着吧。”

  贤妃本来要走了,两步又退回来,阴沉沉的声音在他们的身后响起来,“跪满两个时辰吧。”

  贤妃带着人走了,脚步声越来越远,德连回头看了一眼,确定看不到她的背影,才放松地呼出一大口气,两人一同直起上半身,手也从雪地上拿起来,微微挪动膝盖,调整了一个姿势。

  雪下得倒不大,但是地面上一直有积雪,只跪了这一刻,贴着雪地的裤子已经濡湿了,冻得骨头都疼。

  春山把怀里抱着的披风拿出来,黄长随伺候吕苹,沾了雪水因此换下来,吩咐他拿回去,但这披风非常厚实,里层不知是什么皮毛,又暖又舒服,虽然外面沾了雪有些湿,但是内层还是干的。

  春山折了折披风,要把它垫在德连的膝下,“雪地寒,这样跪下去,腿要受不住的。”

  德连止住他的手,“这个不是黄长随的披风么?”

  春山顿了一下,“不妨事。”

  “你又要骗我,他要是知道你这样对他的披风,你就该挨打了。”

  春山低叹了一句:“人总该比衣裳珍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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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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