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重回新余13(2 / 2)

“我们到底怎么办?”

“先向南边走,招些兵马。然后审时夺事,蒙败则归宋。宋败则外逃,宋蒙两败俱伤,就起一路诸侯。”

“你都想好了?”

“当然。”

“那你方才说得是什么?”

“方才是当下做法,我现与你说的是大局。”

“能成功吗?”

“失败了也没关系。我游历时带上你们即可。”

“老季,你真历害,想这么远。”江福贵笑嘻嘻。

“你可真会拍马屁。”季文龙关上门,灭了灯独自一个躺在床上。床铺很好,选用精品丝绸顺如水,软如棉。季文龙大半身子陷了进去。

双手托住头,翘起腿,望着撒满银光的天花板。

朝庭夺走了他所珍视的一切,他不该恨吗?可为何一谈及这个昏暗的朝庭,所有人都反对他,为什么?

他难道就应该被他们随意欺负,只因他们是朝庭吗?

泪水不知多少次朦胧了双眼,丝绸床铺被染湿了一片。

对外,季文龙坚强冷静得出其。但内心深处,他还是那个抱成一团的小家伙。

过了许久,季文龙模模糊糊地要睡。忽不知想起什么,猛地做了起来。

这一坐,让本就昏沉的季文龙更加眩晕。梦然间,木墙仿佛出现了一行熟悉的字迹。

“仗剑走天涯-”

当年离开佛寺时,季文龙在墙上留下这句话。

仗剑走天涯,究竟是何意义。打杀一辈子吗?绝不是。

他觉得,修行自己的同时解救苍生才是它的意义。

刚开始,他也是这么做的。慢慢地,季文龙发现,世界好像不太喜欢善良的人。多少次,自己帮过的人反咬自己一口。这几年,季文龙变得圆滑了许多,不再像少年时那么纯洁。他本想有了足够的实力后再做善事,可有了足够的实力后,他还会心存善念吗?若不,自己与那些吃人的家伙何异。

从良心而言,蒙军与赵宋那个好些?还是宋庭。只不过仇恨,在两者之间又添了一道筹码。

真想仗剑走天涯,救宋才是正道。

但话说回来,他是谁,有何实力倾覆战局。

泪水,无声间干涸。还未来得及在脸上留下些许痕迹。

“白老将军,这可怎么办啊?”第二日清晨,天还未全亮,防守府里便传出了度少林焦急的寻问。

白老将军用手搓着一把虎头的黄花梨拐杖,所搓之处,无不承现出光滑与油亮。

“让我猜猜,是连不信吧?”

“老将军怎知?”度少林惊喜万分,即然老将军知道,就必定有解决之法。

“不光知道这个,我还知道,他们是以进军驻扎为理由让少林关闭东西北三面城门的吧?”见度少林轻轻点头,白甘有些得意的说了起来,“程义几个只是千户,无法与你正面对抗。新余附近大的武官,便是与你同为防守的连不信。他若想升官,最好的方法就是救助流民,让朝中文官夸赞。但他不愿下血本,于是你便成了他最大的竞争对手。蒙军逼近之机是他最后的机会。他以为,我们只有两千余府兵,无法抵御蒙古鞑子,以此威胁再合理不过。可他那知,我们有另外的七千多人马。”

“对,对。我们有王爷,不差他的千余人马。”度少林醒悟,叫好连连。

白老将军把拐杖放下,搂着白须:“当务之急,还是把王爷的军队要来。”

“这···...”度少林为难。

“他会打仗吗?他是大宋王爷,又不是起义军,怎会不应?”

“好吧,我试试。”

季文龙初闻度少林借兵时有些惊讶。想了想,却是应允。

于一般人,季文龙是慎之又慎。可度少林这家伙不一样,没什么好防的。

吩咐了刘铁等人听从指挥后便不再理会。

江福贵闻讯后赶来,十分焦急。

“老季,你干什么呀,不怕他架空了我们吗?”

“度少林不敢,我一句话,他就会乖乖还给我。”

“他固然没问题,但那个白老将军可坏得很。”

“他们现在一定需要我,不会和我撕破脸的。”早在来新余之前,季文龙就想清楚了新余形势,这才有胆将兵马交出。

“你心里有准儿就好。”江福贵有了底,大步走出大门。

转眼间,已到了深秋。

一年当中最舒服的时段无非初春深秋。一个温凉,一个清爽。

江福贵穿过一个又一个摊铺,其间卖了一纸袋炸豆子,边走边吃。

此时的秋风不是很凉,更多了些轻柔。擦过江福贵的脖颈,好似一缕丝绒佛过。

脆黄的豆子碎裂,油星泼撒在江福贵口中。

扑面的阳光打在江福贵的脸上,眼前拂现出青黄色的光,以及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一身甲胄滋啦作响,路上行人能躲则躲,不愿与之同行。

空旷中,一个奔跑的少年映入他的眼帘,江福贵一愣。

青黄中泛起一点银白,而那亮眼的光,正来自少年的身上……·

章杕和章子之同时跨进大门,一个手抓牛肉和毛肚儿,享受地咀嚼着。另一个鼓着嘴,没说什么,径直朝屋里走。

季文龙瞧见,没管生闷气的章子之。快走走到章杕面前,拉着他向外走。

章杕没准备,一块酱牛肉被碰到了地上。

“干吗呀?”章杕把最后一块酱牛肉塞到了嘴里,含含糊糊地问。

“问你个事。”这个问题,季文龙很早想问章杕了。

“轻点轻点。”章杕踉跄几下,终于站稳。

一条宽四五丈的大街上,季文龙和章杕静静地走着。

虽说了不用保护,可度少林还是派了人暗中跟随。

季文龙找了一卦摊坐下,章杕也跟着落坐。

卦师踢了踢宽松的道袍,缓步上前。

“客官,是要看手相还是要抽签?”

“看手相。”季文龙看了眼章杕。

“我抽签。”章杕不太明白,只是想着两人选不一样的,都试一次。

卦师坐下,看着季文龙的手。

“这条线从根部便十分发达,很多经络。行一寸后忽弱,之后又一点点再度变强.....”卦师断了一下,“可快至手根处又断,显是遇了劫难。”卦师面部一紧,眼神中多了几分高深。

“想你应是官宦子弟,幼时遭难。后奋发图强,有了成就后又逢一大难,一切皆毁,灰飞烟灭。在下,说得可对?”卦师抑扬顿挫,一席话如流水般娓娓道来。

季文龙点头。

卦师轻轻一笑:“若你在奋发前,开始奋斗。若你在奋斗中,坚持下去,天命会让你成功的。不过,这一劫,客官还要早做准奋。”

“还请道长相助。”季文龙仍面不改色,只从衣襟中掏出一块元宝。

卦师探指拾起,轻轻掂了掂。马上面带媚笑。却又做作镇定:“贫道行善一生,最见不得出身寒苦之人受难。这个忙,贫道帮了。”

“多谢。”

卦师拿起一张桃符,用笔在上面写了些道字,放入一张清水中,一把火,全部融化,散在清水中。

卦师不算黑心,给了这么多银子,也不敢把客人吃坏了。

桃符是用熟米碾成浆糊做得底,再涂一层蜂蜜。墨水是用桑葚汁做得。那一把火,只是桃符烧化而以。

“此碗水,凝绘了贫道的功力,又有天地之圣物。饮下可解七成之劫,剩下三成,就看客官造化了。”卦师是个老油条了,没有把话说死。

“再次谢过。”

说完,季文龙端起碗,一饮而进。

淡淡的甜味中,无数碎裂的糯米冲入口中,一股暖流被带起。

“仰头待了一会儿,季文龙感到全身舒畅,不知为何,与道士对话后总让人心旷神怡,可能是对方表现出的与世无争的状态吧。

“贫道,不是。道长,我要抽签。”章杕有样学样。

卦师拿来一盒木签子,摆到章杕面前:“客官抽一个吧。”

章杕抽了一个-因。

卦师看了一会儿,开口:“此口为一国,而国中有一人。国中一人,为壮元。学文,定当金榜题名,学武,则为立马安天。”

章杕也笑了,笑得很开心。

“能再抽一个吗?”

“当然。”

章杕又抽了一个-甦

卦师看了许久,又开口“甦,一更一生。习武可更身,更身后便可长生。”

章杕更兴奋了,又抽了一个-忍

卦师马上开口:“一刃悬在心上,需静心忍住。待需要时用心射出,方可为破风利刃。”

章杕又叫好。

季文龙在桌底往他手里塞了一块银子,章杕接过后马上拿出来。

卦师接过后笑咪咪地走了,季文龙二人仍坐在原处。

“你又想问什么?”章杕心情格外的好,没等季文龙回应,又问一句:“哥,你信这东西?”章杕低声耳语。

“不信。”季文龙也低声回。

“那你来干吗?”

“你信吗?”季文龙反问。

“我也不信啊!”

“你为什么这么开心呀?”

“我···...”

“其实真假并不重要,又有多少人是真的信啊!”

“很多人都信啊。”

“世农小贩固然真信,可赶考的士子呢?他们真的信吗?不过是图一心安。”

“自欺欺人。”

“对呀,就是自欺欺人。但活在幻影中有何不好。”

“少年之时不应奋发图强吗?”

“少年之时奋发图强?除世家子弟外又有几人能做到。少年时的凌云壮志,迟早会被现实磨没的。”

“哪有那么悲观吗?我们大宋可是天朝圣国名人圣事不知多少,怎会如此不堪?”

“名人佳事,皆出于世家,于百姓何干?”

“行了行,你太能说了。我就是不明白,卦师怎么会如此清楚你的身世?”

“查颜观色的本事是他们的立身之本,不必惊奇。”

“能观得这么准?”

“八九不离十吧。”

“他们年轻的时候都是捕快吧。技艺真好。”章杕偷偷把头埋在衣袖里,笑了一阵。

“说吧。”章杕恢复正常。

“你和你弟弟到底有什么事?”

章杕不回答。

“不想说算了,只当我是带你出来玩一会儿。”

季文龙起身便要走。

“别走别走,我说。”有些事情憋在心里挺难受的。

季文龙坐回来,静静地听着。

天色己近黄昏,天地间一片橙黄,几堆橙黄色的叶子点缀在街道两侧,映得街上两人闪闪发光。

两条细长的影子向上延伸,直到出现那两个修长的身影。

两根糖棒在二人清碎的咬合中越来越短,二人却吃得心不在焉。。

季文龙轻舔几下,一口咬碎。方才的那段话他还是很镇惊的。不想大大咧咧的章杕竟有如此往事。

早些年,章履行还是那个杀红眼的怪物时,章杕出生了。

出生时,郎中便瞧过。当时说章杕体弱,须静静养上三五年方可恢复。

章履行顿却非说习武之家不留孬种,偏要章杕习武。

章杕想过反抗,可年少的他看见父亲手中的大刀,真怕他把自己剁了,便停了这念头。

一直学到十岁左右。外在的劳累加上内在的虚弱。从外看壮实强大,可身体已经废掉。一日在街边行走,一郎中看见他,直言他活不过弱冠。

章履行发觉自己可能真的错了,无策之下又入佛门。

也正是那个时候章子之出生了。章杕觉得爹娘所有的爱全部灌注在弟弟身上,只给自己留下一副病残之躯。

如此一说,对章子之的不待见也是情理之中。

难怪总想以身报国,愿来是时日无多。

季文龙多看了几眼章杕,虽说有些身弱的痕迹,但着实不像有大事的样子。

章杕一反常态,突然轻松了起来。

快跑几步,来到上午那牛肉摊前又买一份。

季文龙看他自己振作起来,便不再忧仇,跟了上去。

“找一家酒馆之类的吃顿饭吧。”对这个不知能活多久的人,季文龙温柔了很多。

“上次那家就很好啊。”章杕恢复如常。

“去那还要安排,去个别的小酒馆。”

“回小院吃也可以呀。”

“行吧。”

转过一个街口,季文龙忽然一惊,原来是看见江福贵在与一月前遇见的那个小灾民玩耍。

“老江,这么巧吗?遇见了?”

江福贵抬头,满脸的幸福与欣喜。

“你怎么来了。”江福贵没敢叫老季,王爷又叫不出口,只好不加称呼。

“路过。”章杕补上一句。

季文龙看着那个小灾民,冷不防小灾民一头撞进他怀里。

“大哥哥好,我叫李明义。”话说得断断续续,咬字却特别清晰。稚童的天真可爱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季文龙一把将他抱起,又仔细打量打量,接着对江福贵说:“你带他去吃什么了?”

“一点米糊。”江福贵怕季文龙把孩子摔到,上手把他抱到自己这里。

季文龙神色如常:“这么待着不是办法,带他去院子里住吧。”

“可以带上外婆吗?”李明义眼巴巴的看着季文龙。

“当然可以,我这便派人将请来。”

一行人慢慢悠悠走回了院子。一进门,只见章子之坐在井边拔动着水波纹。

看见众人一股脑走进来,还带来了两个陌生的家伙,章子之走了过来。

刚到众人面前,章杕突然走出来,递给章子之一个竹盒子。

“你不是想吃吗?给你了。”章杕不带任何表情。说起这个弟弟,章杕并不是特别厌烦。不过是心中有口气,说出来就好了。

章子之有些蒙,不知哥哥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像想了许久,章子之突然笑了,好想通了。

他一跳,抱住了章杕,在他耳边轻语:“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季哥哥揍你了?”

“滚!”章杕一把将章子之扯下去。

“对了,以后你要管我叫大哥。”章杕想起补充道。

“搞什么呀!大哥。”章子之嘴上不服,说的话却出卖了他。

“好弟弟,去玩去吧。”章杕也是开心,对章子之的态度温柔了许多,真像是个称职的大哥。

章子之开开心心地跑到一边吃了起来。

季文龙看到他们兄弟和睦甚是开心。转身走到江福贵身边低语:“他同意了吗?”

江福贵点头。

见他不想多说,季文龙也不再追问。

晚上,季文龙张罗了一张酒席。一院子的人其乐融融。

另一边,席少林却慌张得很。

方才,总兵姜宁远下令让席少林关闭东西北三侧城门,防止蒙军趁机攻入。

度少林真不知连不信是如何请到总兵的。

自己该怎么办?抗令,他敢吗?若不抗,难道真的关闭城门吗?

更可气的是,郡卫居然写信劝他听令。这个吃里爬外的东西,竟帮连不信等说话。

这次度少林没请白老将军,只是静静一人思考。

突然,他想到了季文龙。一笑,提起笔与姜宁远写了封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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