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重新做人15（1 / 2）

绿琴族女御复活了，这本应是个新奇事。住在附近的女御们谈起这件事时，既惊奇又深感神秘。玉藜有意淡化，使得这件惊奇的故事并未大肆传播。对于后宫中的众人来说，这也许可以当作饭后无伤大雅的谈资，也可能成为一只盘旋在头顶的利剑。

这位绿琴族的婉婉女御出身并不显赫，只是南方小国诸侯家的女儿。即使身在宫中，也没什么存在感。之前的后宫大比，几十个女御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王宫对外宣称这些可怜的女御们突然染上了急病，这才不幸离世。至于真正的原因，无人深究，又或者并不重要。

一座座火热又冰冷的宫殿群中，消失的女子们就像迷路的落花，无法掌控地飘零凋谢。

在这个科技和医术都十分落后的年代，真正能够寿终正寝的人又有几个呢？生命如此脆弱，以至于人们不得不更容易地轻信于各类宗教和巫术。并企图在怪力乱神的幻想中，祈求命运的垂怜。

确实有人向铃铛问起婉婉的事情，按照玉藜的吩咐，铃铛坚称这是由于上天的眷顾，加上侍从们的精心照料，这才使得之前身患急病的女御恢复健康。人们为绿琴女御的神奇复原欢欣不已。也许会有人心中存疑，不过宫中的生活经验会告诉他们，不要试图探寻每一个谜题。要知道谜题之所以成为谜题，必然是有其原因的。

与此同时，在院落内，惹人关心的绿琴女御正为自己的新身体烦恼。

玉藜又一次打掉了婉婉手上的菜饼。婉婉慌忙地缩回手，揉着被掸子打红的手背不停吹气，眼睛红红的，却盯着掉在桌上的菜饼。

玉藜强忍住心中的不耐烦，“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要用筷子，不许用手。”

婉婉看着凶巴巴的玉藜，心中委屈不已。自己只是一个可怜弱小无助的小猫咪而已啊，为什么要用筷子吃饭啊。虽然不住腹议，但奈何没本事反抗，此时也只得委委屈屈地抓起筷子，向着碗里被切成三块的饼扎去，却又换来玉藜的一记掸子。

婉婉眼眶泛起了红意，撅着嘴巴，快要哭了出来。一旁的贴身侍女铃铛赶紧将眼睛低下来，假装没有看到自家小姐被教训。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小姐病好之后性情大变，不但会说起奇奇怪怪的话，还忘了很多之前的事，就像，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但是这个猜测绝对不可能为真。因为只有小姐是小姐，自己这个贴身侍女才有活下去的必要。这位青雀族的女御成功救活了小姐，也救了自己。在这后宫中，此时她是她们主仆唯一的依靠。

玉藜恨铁不成钢地抓起婉婉的手，又一次修正她持筷的姿势，“你看，就像这样，慢慢活动这几根手指，这不就夹上来了吗！”

婉婉看着筷子上的饼越来越近，然后随着玉藜一松手，饼又从筷子上滑落，婉婉不假思索，用左手接住了掉落下来的菜饼，就往嘴里塞。却被玉藜扼住喉咙，将那饼生生从嘴巴里掏了出来。

婉婉的肚子忍不住地发出一阵响亮的咕噜噜声，一张俊俏天真的脸上挂满了不甘和委屈。

玉藜依然不假辞色，“瞪什么瞪，别忘了你是贵族小姐，贵族小姐怎么可能这么不懂礼仪，用手乱抓。”

婉婉瘪着嘴，“可是、可是我真的好饿啊。”

不得不说，大黄顶着这张婉婉的脸，看起来我见犹怜。玉藜一时间有些恍惚，直到被一声咕噜噜的肚子响叫唤醒。不，它不是婉婉。玉藜板起脸，用掸子点着桌子，示意婉婉继续尝试，并严厉地告诉她，什么时候能用好筷子，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当婉婉终于吃到饼子的时候，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菜饼的香气混合着心中的苦涩，她也说不清是什么味道。很香，但是又很苦。这是饼的味道吗，又或者是做人的味道？

大黄当初开了灵智的时候，曾经埋怨，自己为什么是一只小猫咪呢？真羡慕人类，可以做很多事，可以活好多年。在它娘眼中，人，就是神仙。它娘说它从生到死也没有见过这宫中任何一个人样貌改变。

大黄不一样，在它生存的七十多年中，它知道人也会老去，也会死亡。但是即便是最弱的人类，也依然比它强大。大黄想，也许终其一生，也赶不上人类中最弱小的一个。那么自己不辍修炼，真的有意义吗？直到玉藜出现。

大黄轻易得得到了当初梦寐以求的人身。但是之后呢，它发现成为一个人，要比自己原本的猫咪生活难得多。曾经的愿望此时成了桎梏，如果能够选择，大黄此时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重新变回猫咪。在悠游的时光中，度过自己所剩无几的生命。

大黄吃了八块饼子，终于止住了饥饿，然后委屈地嗷地一声，跑开，攀着柱子，便要往房梁上跑。它现在只想找一个地方，团成团子，远离这些可怕的人类。

可惜它忘记了自己此时已经不是猫了。缺少利爪的手柔柔地攀在柱子上，没爬几步，又顺着柱子滑了下来。

玉藜冷冷看着婉婉跌坐在廊柱下，一脸茫然地看着头顶。半晌，玉藜终于走过去，扯起了婉婉，将她安顿在席子上。婉婉垂头丧气地坐在席子上，眼泪汪汪。

玉藜拿出手绢，帮着婉婉擦了擦小脸和手掌。

婉婉颤巍巍问道：“我不想当人了，可以变回去吗？”

“不可以。你得习惯你的新身份。”

“当人有什么好的？”

婉婉想了想，是啊，当人有什么好的呢？大黄是个猫咪，它本当作为猫咪终此一生。对于猫咪来说，成为另一个物种，并不能使自己快乐。但是对于人来说，成为更加高级的物种，这无疑具有致命的诱惑。它不是人，却在自己的强求下，成为了人。如果有一天她找到了婉婉的灵魂，大黄会怎么样呢？玉藜陷入了沉默。

但是更大的可能是她找不到婉婉的灵魂。如果是那样，她也一定护着这只小猫，享尽人世繁华。

玉藜看着婉婉的眼睛，“我会让你知道当人的快乐。吃最美味的食物，穿最好看的衣服，再也没有人敢轻视你，欺侮你。你也许不知道你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但我知道我会成为什么人。”

婉婉眨着大眼睛，“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不是人，我也不想吃好吃的，不想穿衣服。”

玉藜狠狠扼住了婉婉的喉咙，低声说道：“别再让我听到什么你不是人的话语。你是人，你从出生起就是人。如果我再听到你胡言乱语，我就把你的嘴巴缝起来。听到了吗？”

婉婉呜咽着连忙摇头，想了想又连忙点头。玉藜这才松了手。看着面前瑟瑟发抖的婉婉，玉藜心中一阵恍惚，一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真的正确。但是事已至此，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此时内侍突然来到，众人皆是一惊。内侍一脸笑意，对着玉藜恭敬行礼，“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大王今晚召幸娘娘，请娘娘提早准备。”

召幸？我？玉藜心中一惊。

院中众人则是惊喜异常。芳锦配合内侍，忙着张罗侍女们烧水，准备沐浴更衣。直到玉藜被带着坐进洒了香露的澡盆中，这才些微回过神来。这个神秘的大王，终于想起她了吗？真是有趣。

不得不说，那个在校场中杀掉公牛的女子确实让人印象深刻。

王举起酒杯，看着面前舞动着纤细腰肢的舞姬，恍惚间又想起了那个午后。空中的腥气还没散去，那个持刀的女子抬起脸，英气逼人，一时间甚至让人忽略了她的美丽。一个美丽又危险的女人，会不会就是母后曾说过的祸国妖孽呢？

母后曾经是玄鸟国最美的女人，大家都这么说。王回想着记忆中母亲的样子，就像回忆着一副画上的人。奇怪，自己不是早上还见过她的吗，那时自己还说母后气色不错。是真心话，还是恭维呢？王一时有些恍惚。母亲美得像一幅画，而那个校场上的女子，美得像一把沾血的刀。

内侍过来问今晚召谁侍寝，王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她的名字。青雀族的那个美人，对，青雀族。王不由得一笑。他想起来了。他们曾经见过的。

王命各路诸侯进献美人，唯有青雀侯违命不遵。虽有弗乙从中周旋，但青雀侯妄自尊大，心生不敬。竟公然违抗王命，不待诏离都。这才引得天子大怒，命诸侯率兵讨伐，以彰天威。

青雀侯？王心中暗笑，边陲鄙野之地，小小诸侯，竟然也敢违抗王命。看来这天下确是承平日久，让这些鄙人忘了天威所在了。不过那日金殿之上，青雀侯的女儿明明是个满脸麻子的丑女，怎么现在却变成了绝色美人？而且还是一个能够手刃野兽的美人。

有趣，真是有趣！

芳锦仔细地为玉藜上妆，对着镜子左右检查了几遍。却见小姐面无异色，不由得心中佩服。到底是贵族家的小姐，见多识广，关键时刻，丝毫不乱。

玉藜心中其实是有些慌乱的。

召幸？侍寝？她和大王？男人和男人？等等，她现在不是男人。她现在是宫里的美人。但是、但是……玉藜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难道自己以前也是这样完成研究任务的吗？

不对，以前的任务通常不会涉及到性别置换。毕竟，谁能想到拥有青铜剑的是一位娇滴滴的女娇娘呢。

况且即便出现性别置换也没关系。根据研究院以往的工作要求。回溯历史只能用于记录，参与人员要力求降低存在感，在保持原身思想的前提下，安静地当好一个旁观者。

而此次任务，却反常地要求参与者尽力参与历史。并在经历历史进程中找到反叛者，导正历史的本来轨迹。

让人员干预历史？这真是大胆的行为。现在想来，这个决定十分离谱。自己来到这里之后，不但没有找到鹰王，而且也失去了原身的思想支撑。可以说自从自己在玄鸟朝醒来，历史就完全不可信了。

如果命运不可改变，那么也许历史自己会修正所有偏离。你看，即便自己与大王第一次见面时因为不知名的病症，面目丑陋，历史仍然推动着事件的发展，并适时随机应变。让玉藜与大王再次相遇。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天命吗？

命运的齿轮终于咬合，那么下一步，这个历史上的祸国妖孽终于要登上属于她的舞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