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戊五(1)(1 / 2)

追逐是一场游戏么。

他一边想着这个问题一边朝那颗草走去。

那是颗相当顽强的草,独自在戈壁滩生根发芽,牢牢地抓着脚下一吹即散的沙土。

风吹雨打,雨打风吹,它一直安静地蹲在这里。

戊五穿着件袖口发白的羊皮袄,身上一掸能下来半斤各色各样的土。

衣服的主人在昨天过世了,他握着戊五的手,把衣兜里的东西连同这件衣服都托付给了戊五。那是个老羊倌。

尽管现在已经无羊可放,他仍然选择留在这里,不,老羊倌没有选择。他已经老到不能还乡了。

身处甘北,至少还有头顶的满天星辰和脚下的黄土,也算得其所。

狂风卷地,一灯如豆。

他握着老人干枯的手,如同握住了水面上的一截枯木。老头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但站在戊五生命里看,这只是一个很深的死胡同。胡同外的大马路上人声鼎沸车流不息,胡同里阒寂无声。

胡同里,老头就蹲在墙角,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对他说:“哪来的回哪去吧。”

他站着,默默地看着老羊倌。

他实在太老了,老到脸上纵横交错变成几何图像,眼眶凹陷目光浑浊,所有活人应有的神采都已经消弭得一干二净,如同一个疲惫的魂灵。

戊五知道自己也拖着皮囊,和面前的人一样,都是迷茫痛苦的魂灵。

甘北环线,不知有多少个出走的灵魂。

他自掏腰包替老头付了此生最后一笔钱。

天地苍茫间,秘密被分成几瓣,一瓣随着老头化作一缕青烟离开,一瓣藏在这件外套中,被戊五攥在手心里。

沙季的戈壁人烟稀少。

戊五还没有见过如此空旷渺茫之景,眼中的灰黄几乎没有尽头,脚下只有发白的盐碱地和过路的风滚草团。

一切生命似乎都只剩可见的残骸,戊五此刻只是在目击它们许久前的死亡。

此前,他曾辗转南北,鸟雀虫蛇、花草树木,哪样不是司空见惯,但这样的生命极点,他从未见过——仿佛天地间只剩自己,一切羁绊都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浮萍无依的不安。

年少时只追求标新立异、特立独行,自请放逐,妄图将自己置于无人之境,以为只有这样才是英雄,是天下第一流好汉豪杰。

谁知故人老病死,盛时不重来。

身外已经空无一物,想要握住什么东西也只是徒劳时,才明白这样的境地有多么可怜。

风中那颗草一刻不停地左摇右晃,戊五在它面前蹲下来,摸出口袋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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