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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鼠狼尾巴炸毛道:“还有你现在怎么跟他住在一个房间,睡在同一张床上?人家两口子才睡同一张床。”

幽采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两个星期前他说他头疼,身体不舒服,住在我这里不容易死,让我跟他一块睡。”

黄鼠狼浑身毛都炸了起来,气得在床上蹦跶来蹦跶去,仰天长啸怒道:“诡计多端!诡计多端!”

客厅的裴曜眼皮一跳,忽然生出点不太好的预感。

卧室床上的跳来跳去的黄鼠狼将床单挠出两个洞,气喘吁吁地冷静了一下,坐在床上愁眉苦脸喃喃道:“是我的问题,不过好在还来得及……”

只是谈了三五个月,不是谈了三五年。

黄鼠狼两个爪子捧着肚子,郑重道:“狂哥有好几年没修年假,这样,狂哥休假,带你去找鲤鱼精,他本事大,到时候我们俩一块帮你找,总能找到另一个油菜花精。”

幽采愣了愣。

黄鼠狼:“裴曜既然不是油菜花精,你同他做朋友可以,谈恋爱不行,你不适合同人类在一块。”

幽采刚修炼成人形,性情不像他们黄鼠狼一族,狡猾善于自保,反而有股认死理的倔性子。这样的精怪同人类在一起,到了最后极大概率不得善终。

黄鼠狼语重心长劝道:“你出山不就是为了找到你的同类吗?当初若不是将裴曜认成你的同类,你又怎么会同他产生联系?”

“这世间人类千千万,但你的同类却只有一个,他同你种族一样,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油菜花精,只有他才能同你有共鸣,才能跟你在这世间长存。”

幽采抿唇,稍稍偏了偏头,很久后嗓音带着点迷惘,喃喃道:“可裴曜也只有一个啊。”

世间上的另一朵油菜花精独一无二,但世间也只有一个裴曜。

幽采不知道另一株油菜花精会不会觉得他长出藤蔓很奇怪,但是他知道裴曜不会,他也不知道另一株油菜花精会不会喜欢他开的话,但是他知道裴曜很喜欢。

比起远在虚无缥缈远在天边的同类,那个曾经在很多年前同他在山顶,看过同一个月亮,同一片小河的少年裴曜,真实而具象化,看得见也摸得着,真真切切地存在他身边。

黄鼠狼静默片刻,低声说出了缘由道:“幽采,裴曜跟我们不一样。”

“人类比我们脆弱太多,任何一个意外都能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哪怕他这辈子都不发生什么意外,平平安安地活到最后,满打满算也只有一百年的寿命。”

“一百年,幽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幽采神情愣然,抬起头,茫茫然地只听到到自己的心跳随着黄胜的声音一同跳动。

黄鼠狼:“你同他在一起,意味着一百年后,裴曜会在一个小小的白色罐子里,永远都不会再醒来,世间只留下一个你。”

“你还记得鲤鱼精上一次闭关修炼了多久吗?”

幽采茫茫然地动了几下唇,喃喃道:“上次他闭关了……十三年。”

黄鼠狼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悲哀:“你看,光是一次关闭修炼就花了十三年,对我们精怪来说,一百年也不过是弹指间的事情。弹指间,裴曜就不再这个世上了,到时候你忘得掉他吗?”

忠贞不一的精怪一旦爱上人类,大抵下场都是凄惨的。

这些精怪在爱人死后,守着爱人的尸骨行尸走肉度过漫长的余生,还有极少数偏执的精怪,承受不了漫长绝望的折磨,走火入魔地替给爱人寻求起死复生的方法,不久后就会遭来天谴,灰飞烟灭,连活下去的权利都没有。

黄鼠狼低头,看着床单上破出的两个洞,很难过道:“幽采,你是个好孩子。”

“狂哥不想看到很多年后,你抱着一个小罐子行尸走肉地活下去。”

这样的事情,他在他朋友身上看过一次就好了。更何况这一切的因果都是他跟鲤鱼精一同造成,不用鲤鱼精说,黄胜也知道自己要把这一错误的因果纠正回来。

趁着现在只相处了三五个月,早点断开,还不至于到了百年后,还遭受抽筋剔骨搬的分离苦楚。

幽采动了动唇,小声:“他很久以后会在一个小罐子里吗?”

黄胜:“对,百年后,他的家人会把他火化,然后装在一个小罐子里,没有任何意识也不会说话,但是百年后的春天,另一朵油菜花精还活得好好的……”

幽采后面的话听不下去,只是茫茫然地想着怎么会呢?

裴曜一百年后怎么会装在一个小罐子里的呢?

他那那么高,那么大,小小的罐子怎么会放得下他?

可黄胜说得没错,很久很久以后裴曜会同其他人类一样死去,没有任何意识,再也不会跟他说话,再也不会对他笑。

幽采忽然很难过,一股巨大的难过席卷而来,比之前知道裴曜不是油菜花精时更加难过和无助。

幽采想起了之前抚摸裴曜发根时,指尖上残留的温暖,像一条金色的河流。但是百年后,这条金色的河流会永远停滞在某一瞬间,变得冰冷死寂,永远不再流动。

裴曜不会像山野里其他的花,会在明年春天重新回来,会在某个春天彻底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幽采抬手,碰了碰脸庞,茫茫然地碰到了一手的凉。

他怔怔然地低头,看到了一条蜿蜒的水痕,在掌心里,像是一条难以愈合的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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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黄胜谈完话后,幽采带回来的零食越来越多。

短短两天,小小储物柜塞满了各种零食,抽屉都合不上。

裴曜蹲在储物柜前笑,问他怎么带那么多零食回来,幽采却只是摇摇头,低声说自己想给他买。

除此之外,他给裴曜买了两条很好看的领带,是苏安推荐的某个奢侈品牌子,价钱并不便宜。

裴曜那天收到领带的时候,高兴得要死,跟在幽采身后,反反复复地去问真的是送给他的吗?随后当天晚上就让人取了两套适合领带的西服,穿戴好领带,在镜子前走来走去,没一会又露出个笑,贴着幽采说喜欢,特别喜欢。

幽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有点出神,他扭头,看着裴曜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好一会才说他喜欢就好。

裴曜取了自己的吉他,同幽采坐在一块,说要唱歌给他听。

在狭小的客厅,裴曜低头扫了扫吉他弦,发出一阵嗡鸣,好半天才抬起头,慢慢地弹着吉他,轻轻地哼唱,嗓音低沉又温柔,很磁性,是一副极为难得的好嗓音。

他嘴里哼的是十七岁那年写的歌,技巧还有点青涩,但却出乎意料的赤诚,哪怕只是短短一段旋律都十分抓人。

裴曜抱着吉他,唇边带着点笑道:“我想明年春天把这首歌写完。”

他额头亲昵地碰了碰幽采,低声道:“到时候再唱给你听好不好?”

幽采偏了偏头,犹豫了一会,小声道:“好。”

他慢慢道:“明年春天,要是你写好了,我会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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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曜是在收到领带的第二天发现了点不对劲。

第二天上午,打扫卫生的他在卧室的角落发现了领带的包装盒。

包装盒是某个眼熟的牌子,很贵,一条领带几乎是幽采一个月的工资。

幽采一口气买了两条。但他才上了三个月的班,手头上的钱买了那两条领带,加上房租和零食的开销,几乎把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光,没留下任何存款。

裴曜盯着包装盒,心脏突突的跳,想起前两天黄胜跟幽采在卧室谈话后,幽采出来后微微发红的眼睛。

幽采现在把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在他身上,然后呢?

裴曜大脑某根弦也跟着突突的跳了起来,脑海里浮现了不太好的想法,那个想法得让他呼吸都停了一瞬。

他长久地伫立在原地,好长时间后才将包装盒收起来,放在柜子最下层,起身去阳台拨了一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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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安那边还有个综艺,前阵子费了好大力气才签下来,是个田园生活类节目,要去山里生活一段时间,身边要带的助理多。等他这个节目完成后,我在跟你一起请长假去找鲤哥。”

休息室中,黄胜拍了拍肚子:“鲤鱼精前阵子在西南那边,我们化成原形赶过去,没几天就到了。不用担心,顺着留下来的妖气,总能找到他的。”

“找到鲤哥,我们仨再一块去找另一朵有油菜花精,最后肯定能找到。找到后就皆大欢喜,你也可以放心地跟那朵油菜花精在一块,不用担心他一百年后会消失。”

幽采靠在沙发上,脸上盖着一本书,没说话。

黄胜:“正好这段时间你跟苏安去山里拍综艺,山里没信号,这段时间你们见不着,说不定两个都冷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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