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上）：记忆的起点（1 / 1）
1984年的新年一转眼就过去了，李家的小孙女已经可以满地跑了，家里没有别的孩子，全家的大人每天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逗这个小不点。
卫国结婚时买的一台双卡录音机，现在可算发挥了重要作用，只要有空他就抱着女儿拿着录音机，把孩子稚嫩的声音录下来。虽然孩子会说的话还不太多，也不太清楚，可全家人都为了家里这唯一一个小宝贝高兴着，几个姑姑更是时不时都要逗她喊：叫姑姑，叫姑姑。可从孩子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嘟嘟~嘟嘟~~话虽然说不清楚，可收音机里每天都放的“燕舞燕舞一曲歌来一片情”的“燕舞燕舞”她却学得惟妙惟肖，所以总被姑姑们叫做“精豆儿崩”，小李菁不知道“精豆儿崩”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姑姑们在夸她，每次听到都会咧着嘴咯咯地笑，虽然其实“精豆儿崩”是厉害的豆子会开花的意思。
眼看着孩子一点一点长大了，卫国因为每个月37块钱的工资要上交30块，淑敏虽然不再给娘家拿钱，可两个人加一起剩下的钱也才22块钱，每个月再有什么红白喜事，随一个份子也得5、6块，还总想为孩子积攒点积蓄，所以自从孩子满月时厂里让卫国待岗开始，他就开始一直在父亲的徒弟王胜利开的一个小型的机械厂里打工，后来虽然厂里让卫国回去上班，可卫国也没有把胜利哥厂里的活推掉，一方面是因为胜利哥需要一个他这样技术过硬又老实的自己人，另一方面是他还是希望能多攒点钱。
卫国每天从胜利哥那里下了夜班，总会路过一个卖黄焖鱼的小店。听说，这家店的黄焖鱼做得特别好，路过的时候很远就有一股香气直钻进鼻孔，吃得人也挺多的，卫国犹豫了很多次，终于有一次，他下定决心走进去准备要一碗尝尝，可一问两毛钱一碗，觉得贵，还是没舍得吃，就这样走了。从那以后，尽管下夜班时晚餐早就随着干活的力气消化地无影踪了，可每次路过小店的时候他还是直接骑过去了。
就这样过了好几个月，终于有一天，他实在没忍住……对媳妇说：“你知道向阳路那儿有个卖黄焖鱼的不？闻着可香了，就是有点贵，两毛钱一碗。”淑敏沉默几分钟才说：“想吃就去吃呗。”“有点贵，两毛钱，就那一小黑碗。”淑敏没再接腔，过了几天，她发了工资，正好卫国休息一天，一大早她就对她说：“我发了工资了。中午你少吃点，吃完我请你去吃黄焖鱼吧，别对咱妈说啊。她知道了该说咱俩吃独食了。”
卫国想了想，咬了咬牙说：“好！”
没想到，没过一会儿，竟然下起雨来，按理说，春天的雨下不大，可这天雨却越下越大。卫国悄悄问：“中午还去吗？下这么大雨。”淑敏想了想说：“去吧，正好你歇。”
匆匆吃了午饭，淑敏把孩子哄睡以后，就对婆婆说他俩要出去一趟，请她帮忙照看一下孩子。
于曼芝听说淑敏两口要出去，就问：“你们去哪儿啊？下这么大雨还出去。晚上熬不熬你们的汤啊？”
其实婆婆偶尔这样问，也是一种关心的表现，只不过淑敏但凡出门，她都要问得一清二楚，所以淑敏觉得自己一点隐私都没有，心里觉得很不舒服，不过为了不伤和气，每次她问，她也倒都如实跟她汇报。这次明明是跟她儿子一起出去，而且还是为了让他儿子吃口好的，她还要问这么清楚，淑敏心里顿时生出一种抗拒的心理，只说：“熬啊，我们一会儿就回来了。”但是也并没有直接告诉她两人要去哪儿。而且卫国本来就知道自己妈有这个毛病，一看自己妈又来打听了，马上接腔：“没有跟你说晚上不回来吃饭，肯定得熬我们的汤。”淑敏瞪了卫国一眼，把雨衣递给他。两个人冒着大雨出了门。
出门以后，淑敏就忍不住说卫国：“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呢！非得惹咱妈生气啊！回头把气撒我身上你都好受了？”卫国看媳妇不高兴了，马上说：“烦她啥事都问。平时有啥好的都轮不上你吃，出去吃个黄焖鱼咋了。那卫华一个月也不少挣，一分钱生活费也不交，她想吃啥就吃啥，咱妈也没有问过一句。”
“好了好了，少说几句吧。”淑敏越听心里越不痛快，“何必自己给自己找气生呢！谁叫咱跟爹妈住一块儿呢。”
卫国不再说话了。谁叫他是长子，又是唯一一个儿子呢，这是责任啊！
家里于曼芝也在看着大雨想心事。
“王大勇实在太穷了，有个兄弟却没有妈。没有妈的孩子就没人管，到时候卫红和他真的结了婚，万一卫红受了委屈，就没人能管得了他了。更何况，他那么穷，拿什么娶媳妇呢？别说三金拿不出来，就连嫁娶的事谁又给他掏钱置办呢？卫红嘴上虽然再也没有提过王大勇，他俩肯定还联系着。”想到这些，于曼芝的心里就像猫抓。“不管怎么样，必须坚决反对！”心里窝着火冒雨出门倒垃圾，谁知道出门就碰见那个总是跟她不对把的宋家媳妇也出来倒垃圾，两个人因为倒垃圾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又呛了起来，结果很快，从呛就演变成了吵。两个人都连卷带骂地问候了对方各位列祖列宗之后，恰好卫华收了摊回家吃饭了。
卫华推着自行车把于曼芝往家拉，于曼芝边往家走还边释放着自己内心里无尽的不痛快，卫华边拉边说她：“你看你骂嘞！我看你是把儿媳妇娶回家了，不怕我哥娶不着媳妇了吧！”
卫国和淑敏两个人冒着大雨骑着自行车兴致冲冲地来到向阳路的那家店门口，却失望地发现，不知是大雨的原因，还是店家有事，居然没有营业。两个人站在雨里，看着锁着的大门，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闷的感觉。最后卫国说：“走吧，不该咱吃。”
两个人就这样又骑着车回家了。从那以后，卫国再也没有提吃黄焖鱼的想法，两个人也再也没有来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