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童年3（1 / 1）
书接上回。我在无名小河里差点淹死的事，我保密了四十多年，直到现在。我说过，我不是一个喜欢告状的小人。一个人的禀性，在很小的时候就可以基本看出来。并没有谁故意教他，即所谓天性如此。既然没有人教他，那他的天性从何而来？我对更高级智慧的存在深信不疑，大概就是因为此类原因。当然，如果你要我拿出证据来，我确实拿不出。其实我也可以拿出来，这个证据就是我亲眼目睹过宇宙飞船，我这样说，估计你又不信。这事有点复杂，暂且不论。总之，我是一个从来不打小报告的人，我内心根本瞧不起这种人。而且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我不久前刚让我哥挨了一顿好打，因为从悬崖上摔下一事。接着又出此事，更是危及生命的险事，所以我无论如何不可能向父母报告，打死我，我也不会。我哥不知道我是怎样想的，当然很害怕，特意拿了两个五分硬币奖励我的忠诚。五分硬币，数1955年的最好，为什么有此说法，时间太久，我已经忘了。一角钱，在我的童年时代，已经是一笔巨款。所以我更是不可能告密了。可以这样说，事实也是如此，我为了一角钱，把此事保密了近五十年。
关于五分硬币，我还有话要说。前文已经提到，那时候人民币的购买力超强，五分钱可以吃一大碗粉面，完全可以吃饱一个成人。类似现在的没有肉的学生粉，更是只要两、三分钱一碗。我们70年左右出生的人，大多数都有一个记忆，那就是“打钱钢”。这是一种小孩玩的游戏，赌博游戏。孩子们各自拿出一、两个小额硬币，一分两分的叠在一块砖石上，象一座小宝塔，然后在画定的线处用五分的硬币扔出去击打，只要把砖石上的硬币打下砖石，就赢得那些硬币，打下多少得多少。我的童年时代，不仅物质生活贫乏，精神生活也很贫乏，“打钱钢”就是我最重要的文娱活动之一。当然，这也是在过年过节时才能玩一玩，因为过年有压岁钱，平时没钱。我记得有一年，我得了几位亲戚的压岁钱，总共大概有十来块钱吧。这笔天文数字的巨款当然不可能全部落到我手里，它们只是在我手里过了一下，就回到母亲的手里，她还要用这个钱去发给亲戚的孩子们。母亲说如果我只是收亲戚的压岁钱，而她不发给亲戚的孩子，那明年亲戚就不会再发压岁钱给我。这叫礼尚往来，也可以叫投桃报李。我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当然全力支持。压岁钱是我当时一年到头最重要的资金来源，我不能自绝后路。最后母亲给了我一块钱。老天爷！这可是整整一块钱啊！新新崭崭，刚出银行里取出来的，放在鼻子下一闻，一大股油墨香。我把它精心藏在口袋里，经常拿出来看看、闻闻，安逸。初一过后，一条街的孩子们全部出动，开始挥霍父母的血汗钱，主要是“打钱钢”。这个游戏大人平时不让玩，说是赌博，低级下流。但过年玩就可以，不算低级下流。大人怎么样的我不明白，但只要能玩此天字第一号游戏，我就高兴得发狂。我马上去小杂货店把一元钱币全部换成硬币，一大把，装在口袋里一走，“刷刷刷“地响，牛逼得很。然后一大帮孩子就相约前往我家后面的酱园坝赌钱。孩子当然分大小，但赌钱的时候就是大小不分，有本事就上。“打钱钢”的孩子里，最大的已经有十四、五岁，我只有七、八岁，最多不会超过十岁。经过无数轮激烈战斗，输赢已定。我的一大把硬币全部阵亡，输得精光。我两眼发红，象一个输急了的老赌鬼，硬要逼着我哥拿些硬币给我扳本。我哥心灵手巧，“打钱钢”是一流高手，虽然那天现场高手如云，但他仍然赢了几角钱。但此人是个小财迷，根本不管弟弟的死活，还说就算给我十块钱，我也只会输得精光，就象一个憨猪。我输了全部个人财产，还要被亲哥伤自尊心，于是大哭。当然也不是大声疾呼，而是可怜巴巴地掉下一大堆眼泪，一个人孤独地回家。钱都输完了，还留在赌场干嘛？！回到家里泪痕未干，母亲自然发现，问清情况，特意另外补发了我五角压岁钱。并叮嘱我不准再去和大孩子“打钱钢”。世上只有妈妈好，确实如此。我几岁就知道赌博是一件十分恶劣的事，这是“打钱钢”的功劳。
五分硬币，还有一些有趣的事。大概也是在我读小学阶段，我家对门开了一家新的杂货店，比较大。老杂货店里的商品它家都有，又增加了一些新商品。这时已经是七十年代末，商品经济开始萌芽。在我看来，商品经济开始萌芽主要表现在赶场。当然，以前每逢三、六、九的日子也赶场，但农牧产品都很稀缺，质量也差。轻工产品更是基本看不见，多少有一点布料、胶鞋、水桶鞋什么的，也只在供销社里才看得见。但现在开始不同，不少商品已经悄悄出现在对门的新杂货店。虽然不能说琳琅满目，但大致可以说应该有的都有了。这是指日常生活用品。不过，我仍然是一个穷光蛋。已经四、五年级了，还是穿着膝盖上补口袋的裤子、手肘上打补丁的衣服。当然，此前我也曾经风光过一次，大概是在上一年级时，母亲给我和哥哥一人做了一件新衣服，穿上后还特意去照相馆照了一张相。照片上，哥俩亲热得很，手牵手，满脸喜气洋洋。说实话，我哥小时候长得是真可爱，细高挑，皮肤白，挺洋气，手指纤细，象个漂亮的女孩子。我呢？正好相反，黑粗壮，小短手，大脑袋，满脸横肉而且伤痕累累，象个乡下的小土牛。两个人站在一起照相，我都有点自惭形秽。好在大家的衣服都是新新崭崭的，象发着光，于是两兄弟都显得神采飞扬。过后我还是经常穿他的旧衣服，有没有搞错？！新衣服就是穿起照个相，以后都是逢年过节走亲戚才上身滴。扯了半天，还是回到五分硬币。事情是这样的，对门那家杂货店的生意兴隆，于是经常有硬币掉在巨大的柜台下，柜台是一节一节的，中间有缝，一不小心，硬币就会掉进缝里。柜台下面当然不是完全与地面吻合，它有几只脚的，所以也有空间，但很小，大人的手伸不进去。日积月累，下面肯定有不少硬币。我们小孩子们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发洋财的好机会，街上很多小孩对此事都心知肚明，一有机会就要去柜台下摸索一下，经常可以搞到一点意外之财。当然，这也要讲运气。如果老板用扫把伸进去扫过，那几天去摸就应该一无所获。我运气不错，确实在此柜台下摸到过一些硬币。特别是摸到1955年的五分硬币，那真是天大的喜事。因为我们都喜欢用这种硬币来“打钱钢”，据行家说，这一年的五分硬币比较重，因为里面特别加了黄金！又有人说加的是铅，所以比较重，便于扔出去“打钱钢”。总之，1955年的五分硬币，在我幼小的心中一直是一个秘。
五分硬币，对我来讲，就象一个时代的象征一样。它承载的东西内涵极为丰富，真实地反映出我那苍白的童年。当然，说苍白有点太过悲凉，而且也不太厚道。应该说，我的童年时代还是有很多有趣之事。比如，我家后面的酱园坝，就留下了我无数的美好记忆。那个地方很大，里面长年放置着几百个巨大的酱缸，这是用来晒酱油的。酱油是怎么制作的，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好酱油一定是晒出来的。那几百个酱缸就是证明。我们曾经把它的竹编盖子揭开，看到里面是一大缸豆子，黑色的，中间沁出大量液体，应该就是酱油。好象要连续晒几个月，所以我们就可以经常在那些竹编盖子下面做游戏。捉迷藏的话，那真是一个好地方。你想，几百个一模一样的酱缸，上面又有盖子，你随便躺在一个盖子下面，别人要想找到你，简直比登天还难。如果你在盖子下面再悄悄移动转移，那要找到你就根本不可能。当然，如果你在转移的时候把盖子搞翻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有时候，大孩子会带着我们玩更高级的游戏，那就是著名的“过家家”，大家围在一起，用剪刀石头布来分胜负，最后选出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他们就进入一个大家用盖子堆成的洞房，一会儿后又爬出来，手里抱着一个用手帕折成的“婴儿”，这是他和她的爱情成果。既然是过家家，自然除了生孩子外，也还要做饭吃。大家就自制一些碗筷之类，都是用报纸折的，再用小石子当作饭菜，大家围坐着吃一顿空想的大餐。我也在这些盖子下面成过亲、入过洞房，和一个叫小金金的小女孩假装生过几个孩子。小金金好象是江苏的，父母是知青，后来走了。所以当时在我们那群孩子中，她是唯一一个说普通话的。人也长得漂亮，所以我总是抢着和她成亲。小金金如果读到这本书，大概也会想起她在贵州的美好岁月。她比我大一点，现在大概已经当奶奶了。冬天的时候就更好玩了，我们会用一棵木棒把一个盖子顶起来，木棒上系着一根长绳，很细，肉眼几乎看不见。又或者干脆把线埋在土里，这样，再精明的鸟儿也发现不了。此时，精明的你已经看出，我们要抓小鸟。盖子下面放一把黄豆，最好是米，豆子太大，多数鸟儿吃不下去。冰天雪地的，鸟儿们饿慌了，看见如此美食，当然踊跃前来。我们就躺在一个盖子下面等着。等到小鸟差不多都进了盖子下面，一拉细细的白线，“啪”的一声，狩猎成功！当然，因为盖子比较大，伸手进去抓小鸟时一定要万分小心，一不注意，前功尽弃。聪明的小鸟就从盖子的开口处飞走了。这是活狩猎。还有一种死狩猎，就是用砖石或者石板代替盖子，一拉线，“啪！”小鸟再见。再见时当然已经是尸体，血肉模糊。活狩猎的小鸟一般会被玩一会，然后多数被烤了吃掉；死狩猎的小鸟，你懂的，直接拔毛开烤。我承认，我童年时吃掉不少小鸟，主要是麻雀。酱园坝的麻雀总体来讲都比较肥，因为口粮充足，经常吃豆子。运气好的话，也能抓住一些喜雀画眉之类，也有乌鸦，这东西我们是不吃的。传说乌鸦吃死人，我们害怕。酱园坝里面当然也有管理人员，但他们并不干涉儿童们在园坝里玩耍。因为来偷豆子的鸟儿成群结队、百无禁忌、无法无天，他们又不可能天天守着盖子狩猎，只能把这个艰巨任务交给孩子们。说真的，那些年我们固然杀生无数，但确实为酱油厂保住了大量豆子。当然，如果有小孩玩得太野，比如用石头打破了酱缸，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肯定是被送到父母面前，照价赔偿。
我居然能够如此清晰的回忆起儿时种种情景，这连我自己都深感意外，真的。而且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就是我基本都会回忆起那些高兴的愉快的事，却很少能回忆起痛苦的事。比如我曾经挨过父亲多次打，我就基本想不起来。这说明记忆是一件不太靠谱的事。人大概都喜欢回忆高兴的事，而不愿回忆让自己难过的事。这叫选择性遗忘。这方面我是高手，我干过的坏事我基本全忘了；但我干过的好事，我一直都记得清清楚楚。今天我把此书发在同学群里，大家赞誉有加，我深受鼓舞。我是文科生，高中同学都是一些有点文学功底的人，这不是我乱吹捧，我们那时的文科生，基本都读过大量文学书籍。我了解这一点，所以我发给同学们链接，请他们提点意见。当然，最重要的是点赞打赏。这对一个老年新手作家来讲，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