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伟哥（1 / 1）

既然已经提了矮哥，不提伟哥显然不妥。我中学时在伟哥家吃过饭，蛋炒饭加泡菜，这个人情必须要还。你可能不知道，我不会做饭，直到现在也不会。但我炒蛋炒饭是个高手，可以做到每粒饭上都有蛋，每点蛋上都有饭，既香软，又松脆，个中奥妙，米其林大厨也不一定搞得清楚。总之，没有一个人尝了我的蛋炒饭说不好吃。当然，有幸尝过的人也不多，我懒得很。那天在伟哥家吃饭，他家里没人，他炒的饭，多放了两个鸡蛋，我又亲自指点迷津，自然好吃得很。此人和我一样，也是一个吃货，特别喜欢用剩菜伴饭，可以吃三碗。告诉你一个秘密，剩菜伴饭，美味一绝。那天我俩吃了一大锅蛋炒饭。

泡上一杯杆杆茶，开始回忆伟哥。在开始写伟哥前，此人专门给我打招呼，要我不要乱写他，我慨然应允。以我五十多年的丰富人生经验，凡是给作家打这类招呼的人，大都心中有鬼。但因为我和伟哥小时关系相当亲密，加上我又吃过他炒的鸡蛋饭，所以我准备徇私舞弊，帮他美化一下。还有一件事他帮过我，我也必须表示一下，所以，只好放下诚实作家的面子，给他点甜头。伟哥此人，年少时相当凶恶，这不是指他的长相，而是指其内心。我有证据。他凶恶是有大背景的，我们的少年时代，大概正是著名电影《少林寺》火遍大江南北之时，这导致全民好斗，至少是青少年基本上都好斗。那时的家庭弟兄一般都比较多，从全国来看，青少年占比应该比现在大很多，特别是西部落后地区，更是如此。青少年多，社会风气又好斗，于是打架成风。所以，练武，是我们当时最重要的生活内容，没有之一。大家在一起玩，如果你没有练过两招，相当丢脸。而且弟兄们又经常相互切磋武功，总是当沙包，十分不爽，虽说要学打、先学挨，但总是挨打，也不是办法。毕竟练武的最终目的，就是要在单挑中取胜。所以非练不可，不练不行。战国时代，身不由己。而且好斗是男生的天性，相当正常。偏远贫穷的小地方，要争夺极其有限的生存资源，自然民风强悍。世间的事，大多如此。也就是说，不仅是伟哥一个人凶恶，而是很多人都凶狠无比。

战幕拉开，伟哥出场，热烈鼓掌。此人何门何派，我不知道。但他单挑的厉害，我是亲眼目睹多次。其中有一次印象极其深刻，就以此次为例。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的一个夏日午后，正常的中学生都在上学，我们没有。我们一帮坏学生逃学去打架。对方是何人我也不清楚，因何与我等结下梁子我也不晓得，反正来都来了，不打白不打，于是就作对撕杀。当然都是单挑，大家都是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人，不屑于打群架，社会上的二流子才喜欢打群架。我们是有知识有文化的高中生，只会单挑。各位听众注意！我一生单挑无数，只打过一次群架而且是被迫的，可见我本质上是个优秀的中学生。显然，伟哥也是。伟哥率先出场，英气勃发地叫阵；对方阵营应声而出一条好汉。我看此人，五短身材，一脸横肉，浑身肌肉发达，手臂粗壮，小腿强劲，走路带风，定有内功。这简直就是一个行走的坦克，我一眼就知道此人不好对付。当然，我也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因此必须进一步推介伟哥。此时的伟哥早已身经百战，拳头都打成了杵杵，什么样的对手他没见过？！你就是一根铁棍，也要把你弄弯。闲话少说，双拳四手一抱架，开战！说真的，此战相当激烈，两个人都没用腿，全是手上功夫。你来我往，拳如雨下，砰砰碰碰，拳拳到肉。在此要说明一下，那时我等单挑，百分之百都是赤手空拳，拳骨打在身上痛得要命，如果打中头脸，基本马上见血。就算没有砸破皮肉，也立即冒出个血包。说时迟，那时快，几个回合下来，两位角斗士脸上都挂了彩，而且都累得脸红筋胀、拚命喘气，却仍然难分胜负。徒手格斗这东西，关键时刻拚的已经不是技艺，而是毅力。两人都拚尽最后的全力轮大摆，也就是大力摆拳，以期一拳定输赢！也就是所谓的只攻不守，于是两人的铁拳几乎同时砸中对方头脸，双双倒地。正应了兵法所言:“杀人三千，自损八百。”

就我个人看来，伟哥此次单挑虽然只是与对方打成平手，但毫无疑问，水平已经达到了教科书级别。多年后我反思少年时单挑这件事，觉得这是男生变成男人的一个重要过程，至少它可以锻炼我们直面人生挑战的勇气和毅力。“不服气？那就单挑”在我看来，一个人，靠爷靠娘靠老子，都不如靠自己。而且人最后一定只能靠自己。我总不能打不赢别人就回家去哭爷叫娘帮忙。所以年青时候敢于站出来单挑，意义重大。说起来，我们那一代男生真的不容易，在外面单挑完，回家后马上又要直面“黄金棍“！你皮破脸肿地拖着运动过度的身体回到家，总不能解释说是被车撞了吧？鬼才相信！而且逃学半天的消息，早已被老师传达到家。于是，又得挨一顿。而且这一顿多半是跪在搓衣板上吃完。伟哥的具体情况我不了解，反正我家两弟兄是经常如此。“三天不打，上墙揭瓦。“是我辈的真实生活写照。一天挨两顿痛打，这人的身体能不好吗？！我认为这是我从不生病的第二个重要原因。

写到此处，我感觉自己很可能获得“群像新人奖“，就是村上春树以前得过的那种文学奖。他写了《且听风吟》获奖，我的《奔驰人生》也有点那种境界。哪天我看看能不能投稿去日本。算了，不扯这些没用的。回到伟哥。

如你所知，“伟哥“又是一个药名，治腰疼。我知道这种药效果不错，但没用过。年轻时挨打多的人，老了大都腰疼。所以估计以后偶尔要用。这个也不扯了，王顾左右而言它。梁山好汉从来不喊腰痛，他们只会说:“砍头不过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我辈的好勇斗狠与《水浒传》也有很大关系。你看，武松手臂都被砍掉一条，仍能单手活捉方腊，我们单挑头破血流，完全是小儿科嘛！二十年后我才从电视上看到，我们崇尚的单挑，学名叫“综合格斗”。这种运动也相当刺激，但我看选手都戴了手套。与我们的单挑相比，还是要差一个档次。手套有缓冲作用，降低打击伤害的同时也降低了刺激程度。单挑，玩的就是刺激！当然，任何刺激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们文科班的男生尽管大都很聪明，有些堪称聪明绝顶，但由于过多追求各种课外刺激，最终在88年高考中全军覆没，无一升学。真是暴殄天物。

关于伟哥，还有一件事要写一下。高中毕业后，同学们各奔前程，联系慢慢就少了。岁月如梭，大概近二十年后，我找一辆车去外地办事，车来了，一个精干的帅哥从驾驶座跳出来，一身牛仔休闲装，皮鞋雪亮，可以照出人影，是伟哥。那时我正在追求一个外地美女，也就是我现在的老伴小陈。我与她相隔千里，所以只能坐车去追。班车太慢，爱情很急，所以找车。今天居然找到老同学开的车，出乎预料，喜出望外！我俩已经至少有十多年没在一起摆过龙门阵，于是兴高采烈地上车出发。两个中年男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半天就到了一个乡间小镇，小镇中间是一条笔直的水泥路，右边停了一溜大卡车，左边空无一人。我有点困，把头靠在车椅上，懒洋洋地看着前面，准备做一个与美丽女友相会的美梦。因为路又直又宽，我感觉伟哥正在加油提速通过，突然间，一个男孩从两辆停在右边的大卡车中间冲出来，我直接吓得“啊！”了一声。几乎与叫声同时，车“咔！”地一声巨响，停了下来。我发誓，小男孩就在车前不到一米，已经吓倒在地上。我们下车去看，小家伙自知有错，赶紧翻爬起来一溜烟跑了。我本来想骂人的，但一个小孩，有意思吗？此时此刻，冷水已经布满我的额头。我看了一眼伟哥，他也一脸铁青，显然吓得不轻。不愧是格斗高手，他虽然被吓着了，但反应超快，在一瞬间救了那小孩一命。说实话，如果是我开车，那孩子大概已经直奔天堂。你想，当时车正在提速，伟哥已经开了半天的车肯定有点疲劳，在这种情况下能及时刹住车，真的很难。我仿佛又看到了少年时他单挑的风采！从那莽撞男孩方面来看，那天他捡了一条命，真得感谢伟哥超强的应变能力。从此以后，我开车永远都高度注意路边停车，特别是看到大车，肯定立即减速，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大车后面会不会突然冲出一个亡命之徒。当天，我们到达目的地，自然受到我女友的热情款待，她叫来闺蜜，把伟哥喝高了，当然，我也不例外。

时光荏苒，一晃十多年又过去了，我再也没有坐过伟哥的车。几年前，我在街上遇到过他一次，仍然是精明强干的样子，一点不显老。考虑到他年纪比我大，看上去仍然只有四十来岁的样子，真是见了鬼了。肯定是吃了不少“伟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