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江上工作与生活(1 / 1)

一转眼,我已经在乌江工作了几个月。我的工作情况是这样,每个月在江上工作十天半月,其它时间回家休息。那时候很少开会,一般一年只开两次会:半年工作总结会和一年工作总结会。所以我除了下乡工作之外,其它时间就是玩。

下乡工作是一件艰辛的事,首先表现在去乡下的路途中。从县城去乌江边黄沙管理站,公路只能到一半,另一半是乡村土路,不通班车。运气好的话,可以坐趟拖拉机,不然就是步行。距离嘛,就算走小路、超近路也有二十多公里。春秋二季还好说,乡间风景美好、空气清新,徒步穿行其间是种享受。但夏天就相当受罪,越靠近江边越受罪,因为热啊!江边海拨较低,又地处山峡之中,是最热的地方之一。我从山上一步一步往下走,山路弯弯,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太阳就在头上,火辣辣,仿佛一直在抚摸我的大脑袋,难得有个地方躲避一下。山上人家户很少,农户基本都住在江边,他们叫大河边。大树也不多,就算有一些,我也不能一直躲在树下,毕竟我要去上班。而且整个河谷地带空气都是热的,躲在树下也难受。只有赶快走到江边跳进水里,是最佳选项。于是稍息一会儿,继续赶路。山路上当然也有山泉,所谓山高水高嘛,看到山泉就是一顿畅饮,舒服到心尖。喝够了,再用水瓶装水从头上直接淋下,也不管衣服会不会被打湿。其实我根本就没穿上衣,上衣早就被汗水湿透了,用点力,直接能拧出水来。运动短裤也被汗水湿透,再淋些泉水进去也无所谓。这是夏天行军的大概情况。如果是在冬天,那就更惨。你想,我一个人走在雪地上,是多么的孤独可怜。我是从高处向下走,高处不胜寒,冬天几乎每天都下雪,而且经常是大雪纷飞。那时候好象地球还没有开始变暖,低处也每年都下雪。有时候,雪大得我都看不清前面几米远的地方,路是完全看不见的,只能凭经验向前走。当然,大致走向是不会错的,可以看山形。而且一直向下走,就错不了。雪停的时候,可以望见乌江,象一根蓝色的带子一样在一片白茫茫中伸向远方。景色虽然美丽,但身处山中的我没多大心情去观赏,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中前行,是一件极为耗费体力的事。有时候从树木下经过,突然当头挨上一捧,那是雪团从树上掉下来,正巧打在我头上。这也算见鬼了。偶尔也能看到一只松鼠,其它再难看到任何活物。据说有人曾经看到过狼,我没见过,但心里是有点害怕的。所以我行走山路时,手里一直都拿着一根木棍,前面安装了铁尖,既可以当拐杖,又可以当武器。那时候我不知道有拐杖剑这种东西,如果知道的话,无论如何要卖一支。

但无论多么难走的山路,一直走下去,终会到达目的地。山路就象人生路。我到达管理站时,通常已经是黄昏时分。站里如果有人的话,就有饭吃。如果没有人,就随便下一碗面条加两个鸡蛋,对付。实在太累了,赶紧睡觉。铺盖因为经常不用,所以总有一股怪味,夏天潮湿,冬天干冷。但我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一上床就能入睡。管理站房间有多的,工作人员本来就没几个,所以是一人一间宿舍,高级。我们也就是晚上在此睡觉而已,白天都是在江面上巡视,从黄沙开船到电站,去来就是一天,中午饭大都在船上解决。当然经常吃鱼,在大江之上,也只有吃鱼。我从小就爱吃鱼,因为大人说吃鱼的人聪明。但那两年吃了太多的鱼,后来我一看到鱼就想吐。这说明再好的东西,吃多了都不行。当然,再后来又喜欢吃鱼了,特别是乌江鱼。这大概有点怀旧的意思。江边当然也有不少稻田,水好粮食好,新米出来的时候我们总是先得吃。我说了,我在此地亲戚多,新米肯定先得吃。而且,如果我吃烦了鱼,随时可以去亲戚家吃腊肉、土鸡之类。可以这样说,我只要上岸,随便走进一家农户,交谈几句,基本都是亲戚。我大姑在此地声名赫赫,真不是吹牛。那时候的人十分注重亲情,布依山寨里的人家,更是如此。你到他家做客,不把你喝醉,主人家都不好意思。这个乡镇的名字叫化觉,是彝族语言“大岩脚下”的意思,不远还有一个地方叫化屋,也相当有名。总之,我在此工作生活两年,把号称“百里画廊”的乌江山山水水踏遍,真的,除了三峽,大概少有地方的美景可以与此地相提并论。我写这些当然不是为了搞旅游推介,我又不是旅游局长,但你只要去过乌江一次,肯定一辈子也忘不了她惊人的美。我就是如此。前几天我又去了一次“大岩脚下”,变化很大,基础设施得到了较大改善。特别是高速公路已经开通此地,而且是双向六车道,相当牛逼。那天我一时兴起,半个多小时就从省城自驾到了化觉,一个小时后就跳进了乌江。时光飞逝,这已经是我离开此地三十多年后的事。想起这些,真是人生如梦。乌江还是那条大江,奔涌向前,夜以继日,一去不回。就如我的青春。我不是诗人,但还是站在江边一个高台上吟诗一首:“乌江水泊百里船,应是当年朋友辈。三十六年一瞬间,花发又见白鹭飞。”我没有去找江上的船工玩,我认识的船工,大概都已经退休。因为我在高台上吟诗时,居然有一位重庆来的年轻游客向我问路,开口就叫我:“这位老爷爷,请问这条路可以下到江边吗?”

说实话,乌江是个好地方。旅游当然可以,但你要叫我在这里工作生活一辈子,我不干。这就是我离开此地时所想。现在想来,其实在此地工作生活一辈子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修座房子,找个媳妇,生个娃儿,养条狗。老了就坐在江边看云卷云飞、花开花落,舟来船往、鱼跃鸟飞。但三十四年前的我,无论在哪里呆上两年,大概也要离开。对一个二十岁的青年人来说,外面的世界具有无法抗拒的魔力。有时候,选择太多,反而不如没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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