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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挺尴尬,兴许明天新荆自己就会来上班,但王雱觉得自己今天要是再见不着他本人,今晚上怕是没法睡着。

——没法睡着,明天的活就更干不下去;明天的活干不下去,就会耽误制置三司条例司的工作;耽误制置三司条例司的工作,就是耽误新法进程;耽误新法进程,就是对皇帝不忠;对皇帝不忠,就是对大宋不义;所以他得来。

——这一切都是为了宋朝,是为了陛下着想。

退一万步讲,他来也是有必要的。新荆不是含蓄而隐晦地向他表白了吗?他还没有正式而庄重地拒绝。而拒绝别人心意这种大事,总该要面对面地讲。

王雱终于找到地方的时候,天色已沉,他推了推门,发现大门是开着的,就直接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王雱立刻发现这住处果然只能被叫做“住处”:院子中间是一棵石榴树,应该是屋主多年前所种,树龄不小,根部竟已经将地面拱起来几处,根系将石板顶得凹凸起伏,已经蔓延到了门口;院墙也斑驳不平,迎门墙上原有一幅画,如今看着也不清晰了,在阵阵的冷风里,显出一副疏于打理的萧索。

他转向正屋方向,刚迈出一步,发现屋门口就站着一个人,于是王雱这一步就没迈出去。

门口站着的就是新荆本人。他看着确实是没出门的样子,披着衣服倚在门口想着一些事情,脸色阴沉不定,等发现几丈外的王雱,明显就愣在了那儿。

王雱一怔,发现新荆的脸色更差,表情异样,见他之后的表情似乎是喜悦的,逐渐地,却像是夹杂了一些悚然的惧意来。

“……元泽,”新荆愣怔了一会,缓缓道,“你又来了。”

王雱又一怔。他第一次听见新荆直接称呼他表字,声音沙哑,看来是真病了,但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新荆道,“你冷不冷。”

王雱摇了摇头。

新荆又道:“你饿不饿?”

王雱不知所以,仍是摇了摇头。

新荆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轻声道,“那你痛不痛。”

王雱愣了一会,道,“……不。”

“好,”新荆点了点头,笑道,“好。好。”然后眼泪流了出来,不愿再看下去,转身便回。

王雱吃惊非小,这时候才感觉脚下能动,立刻追上去,抓住对方肩膀,并感觉新荆也猛地一震——“怎么回事?!”王雱察觉到一些热度,于是怒意陡升,“你在发热,你这儿的人呢?!”

新荆一愣:“……王雱?”

“是我。”

新荆呆了一会,回过神来。“别在门口站着,进来。”他拍了拍对方手臂,示意王雱先放开他。“我把火升起来。”

*注:

荆公在金陵未病前一岁,白日见一人上堂再拜,乃故群牧吏,其死也己久矣。荆公惊问:“何故来?”吏曰:“蒙相公恩,以待制故来。”荆公怆然,问雱安在,吏曰:“见今未结绝了,如要见,可于某夕幕庑下,切勿惊呼,唯可令一亲信者在侧。”荆公如其言。顷之,见一紫袍博带据案而坐,乃故吏也。狱卒数人枷一囚自大门而入,身具桎梏,曳病足立廷下,血污地,呻吟之声殆不可闻,乃雱也。雱对吏云:“告早结绝。”良久而灭。荆公几失声而哭,为一指使掩其口。明年,荆公薨。

——《孙公谈圃》刘延世(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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