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二）（1 / 1）
一九九八年，小雷从纺织厂辞职后，便开始了做小生意的历程。
小雷买了辆摩托三轮车卖布头。那时的小花布，给小孩做棉衣用的，正品好布是五块钱一米，小雷卖的印染有残次的五块钱两米。生意好的时候一天也挣几十元甚至上百元，那时上班一个月也就三四百元收入。虽然挣钱，可再怎么做生意也做不大，而且受季节影响也大。
农村集贸市场生意年前生意最好，因为年货是每家每户必须置办的。
小雷毕业时卖过春联，春联投资小，利润大，卖春联也辱沒不了自己识文断字的身份。那是春联没有标明上下联，小雷就告诉顾客上联平音，下联仄音，比如“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一二声为平音，三四声为仄音。贴春联时坐北朝南，左手为上，右手为下，不论东南西屋照着转身就行。小雷认为古代皇帝都是坐北朝南，群臣参拜称为“拜北”，古代男尊女卑，所以男左女右，对于音律不照的以大小时间顺序分。卖春联也有缺点，就是时间短，货卖不完要压一年，往往一年后陈联颜色就不不新鲜了。
小雷买汽油三轮后，开始年节前卖菜。从腊月二十三祭灶开始，年菜开始涨价。小雷穿着绿色的军大衣，天不亮开着汽油三轮拉着母亲，冒着腊月里凛冽的寒风，顶着天上飘着星星点点的雪花，到市北头二监狱菜市场批菜。
四五点钟的菜市场，还笼罩在黎明前的夜色中，市场里已开始繁忙的交易，和小雷一样批菜的用或明或暗头灯手电筒来回照着，寻找着各自需要的菜品。小雷批了一竹篓菜椒，一箱西红柿，一箱豆角，五十斤蒜苔。这些菜过年必备，很好出手。就这样一天一趟，直到腊月二十八结束。
过了年正月十一开始有集会，正月十五是小年，村民必吃韮菜馅饺子，小雷就会去市储贸市场批韭菜，一般卖十三十四两天。有一年十三那天一车韮菜卖完，十四一早又批一大车。正月十五的烟花鞭炮炸响在夜空，小雷一车韮菜也没卖完，元宵节别人都在热闹街头观看振耳的豫北冬鼓，观看擦着腮红，描着夸张眉毛的妇女们穿着花打着腰鼓。小雷和母亲坐在冬日暖阳下将没腐烂的韮菜捡出来，母亲加上盐腌了一部分，其余的蒸韮菜，炒韮菜，调韮菜，一直吃到春暖花开。
过了小年后，村民开始浇地给冬小麦追肥，小雷买了辆柴油三轮车开始卖化肥。傍晚在十五里堡储贸仓库批辉县尿素，批发价九十三，卖九十五，每袋挣两块钱。白天走街串巷，小雷开车，媳妇拿小喇叭吆喝“卖化肥，卖尿素，谁要尿素，卖化肥的来了”。媳妇儿车上抬起尿素，小雷扛肩上，给客户卸到走廊下屋里，任是小雷年青力壮，一天下来也累的腰酸背痛。后来在新乡化肥厂拉碳铵，碳铵每袋四十二块卖四十五。碳铵是白色粉末，易发挥有浓重的铵气味，一般做追肥，需埋土里或浇水后洒水里，但其见效快价格低，所以销量大。
出了正月后，集市正常开市，春末夏初，趁着夜色交警不截车，小雷开着奔马车到焦作博爱镇批竹廉。那时没有智能手机沒有高德地图，从新焦公路一路向西，路过柏山镇，黎明前在月山啤酒厂前休息会儿，天亮到博爱镇皂角树村批竹簾。白天农户家里收购，晚上八九点钟往回赶。有一次走错路，到家时天快亮了。
冬小麦播种后，天气渐渐冷了，村民空闲时间也多了，集市上花布床品生意热闹起来。卖布的主要经营被里被面，做被罩的棉布，丝绒花布。卖大蓬床品的主要经营拉舍尔毛毯，床罩，成品套件，枕芯等。他们大多是七里营镇都是亲戚带亲戚干起来的，几乎垄断了周边的集贸市场，主要客户是农村的婚丧嫁娶及日常所用，所以生意很好。
冬天的集市，卖布的开一辆辆或新或旧的柴油三轮车，十几米长预制板铺满了花花绿绿的布，身后用绳子挂满各色布样，随风飘扬，像一列列五彩斑斓的旗帜。
后来小雷也买了辆柴油农用三轮车，也满载一车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来往于各个集市之中。一晃十年过去，后来又嫌车小，买辆柴油轻卡车，又干了六七年。
农村的发展日新月异，互联网的开通，移动手机智能手机越来越方便。淘宝，拼多多，抖音，快手，京东，逐渐成了九零后零零后的主要购物方式。连锁超市线上线下经营，京东，苏宁易购，万德隆，天猫，竞争日益激烈。农村集市慢慢失去往日辉煌，日益萧条。小雷镇上房地产发展，盖起许多门面房，带动商铺发展，小雷有了自己的店“绣丽家纺窗帘”，主要红营布匹，床品，窗帘，沙发罩。
批布时和母亲去过西站路纺织大世界，小吃摊第一次喝过武陟豆沫和油茶。
坐了二十四小时绿皮车到过绍兴轻纺城，看过鲁迅故居三味书屋，听过乌蓬船浆声悠悠，看过东湖绿如蓝的湖水，湖岸刀削斧砍的崖石。
给铁路局安窗帘，半夜三点走在漆黑的高速公路上，一辆辆汽车发出刺耳的鸣笛，薄雾的寒夜里呼啸而过，带给小雷一阵阵寒意，小雷想起一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翻山越岭，穿越三千米隧道，“两岸青山无心看，开车已过几重山”，横穿太行山到过山西晋城。跨过黄河到过山东东明。为了家里睡梦中的妻儿，为了白发年迈的父母，小雷咬紧牙关慢慢开，一定要平安归来。
岁月匆匆，一晃二十多年，弹指一挥间，一步步血汗铸就。几多风霜雨雪，几多酷暑严寒，多少次夜不能寐，多少次踌躇徘徊，眼角眉稍刻上深深的皱纹，鬓角额前己泛起根根白发。生活是苦的也是甜的，人心是冷的也是暖的，亲情是薄的也是厚的，岁月是长的也是短的。
已尽天命之年的小雷，简简单单，平平淡淡。人在旅途，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这样风雨兼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