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行聚魄斩幻魔(2 / 2)

“五公主回应,中都城另派一名丹境修士乘云蛟驰援,听候将军差遣,不日即可抵达。”

姜明闻言并未多问,比贺天高出整整一头的老将军挺拔着身躯,强而有力的手紧握半人高的巨弓,他注视着眼前这个身居要职的年轻人良久,终于还是仰面发出了酣畅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是老夫看走眼了!走,贺总兵,随我——”

他大手一挥。

“前线一战!”

——沉寂已久的西北边疆终于还是重新燃起战火,可与以往不同的是,战场上会战的双方可能只有一边能称之为人。

一炷香时间后,随着天边逐渐铺开的淡紫色,朝焰国大军兵临城下,数万人如潮水一样,一次性不计代价地冲锋。

这本来是兵家大忌,但现在的朝焰国也很难说有行军规制可言,它们有的异变出其他器官,有的失去下半身还疯狂地匍匐前进,偶尔能看到双眼的较为完整的人体,也是一片白障遮住了清灵,是群毫无理智可言的怪物。

它们极难死去,在交战受伤的过程中还在不断地异变,不知疲惫不计伤亡,唯一不变的就是对生者那满溢的吞噬欲望,这样数万引气入体的敌人把自身化作子弹,不断地冲击着桦丰城大阵,守城的士卒们甚至有种错觉,那就是整个大阵都被这种扭曲恐怖的怪物包裹,连那淡紫色的天空和渐沉的夕阳都被遮掩。

魔潮会对人体造成影响吗?理论上是会的。

如果魔潮本身真的是被意志污染的炁,那人沾染这样的炁本身就是一种污染,可究竟意志浓度多高的炁才能污染一个人的心智并异化外体呢?这是一个伪命题,因为意志浓度高的魔潮会形成幻兽,将意志具现化,而这种浓度也远远达不到污染正常人心和身体的地步。

恐怕今日过后,博识会又有一项重要的研究要提上日程了。

“不对”,参谋团中一位贺氏嫡系眉头紧锁,他紧盯着面前虚拟投影的战术沙盘,里面桦丰城的标志清晰可见,“交火前的敌军是突然出现的,但是在发起进攻之前,据侦查报告,它们还有一小时左右的完全沉静期,我没记错吧?”

郑午三人对视一眼,一齐点头。

“你是说……”

此时,参谋团的另两名成员也意识到问题的所在,他们即便没有身处战场,但科班出身的眼光和纸上谈兵的想象力、依然是化腐朽为神奇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没有理智的军团是不会有进攻目标和蓄势、修整的,它们又很明显是真失去了理智,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判断,有某种统合意志始终支配着它们?就像某些物种的集群意识一样。”

“贺天!”

林玉马上意会,如果有这种单位存在的话,它一定是像涣洲秘偶师一样,在不远处实施操纵,这就是破局的关键。

“知道!”

【兄弟,是秘偶师那样的统合意志,大概率是在地方军队突然出现的附近!】

城墙前方的大阵已经摇摇欲坠,不少扭曲的怪物已经突破大阵拖着混乱的血肉堆积到城墙上嘶吼,五万守军面对三万敌人、居然有种被十万大军强攻的幻觉,好像敌人越打越多,十几分钟的防守仿佛一天一样漫长。

浴血奋战的贺天已经分不清刀下切碎了多少怪物,又踢下了多少亡魂,血汗和腐烂的味道混入鼻腔,刀尖顿口低落的殷红永不停歇,好像三年前那个漫无止境的长夜。

无意见的侧头,他甚至还看到了有幻兽的躯体在城外土地上缓慢地凝聚。

不能再拖了,此消彼长之下,一旦桦丰城告破,这些怪物从西北防线的桥头堡涌入,后患无穷。

他运转元气从前线高声喊道:“将军!判断有统合意志!我请兵、领修士五人出城枭首!!”

语毕一息过后,厮杀声之上有宛若雷霆的炸响从城内传来。

“西门筑基一人,东、南、北门炼气各二人,领命随西门贺总兵。出城!剿贼首!!”

来不及细看疾行至身侧的七道流光是何样貌,贺天与持刀站在自己身侧的周鹭对视一眼,从怀里掏出琉璃瓶,倒出九枚丹丸分至众人吞下。

金色的雷霆从中军爆裂,在绛紫的天色下彷如黎明再起,姜明凌空而立,元气如漩涡虹吸一般涌入丹田,怒目圆睁,木质巨弓法器在喷涌的雷霆中满弦。

忽有箭芒贯穿天地,金色雷霆长虹贯日,自贺天头顶破空,透阵直入西正门敌军,而后这箭射出的空气爆鸣声才堪堪入耳。

西门正方向,一道犁地一丈宽的通路赫然入目!

丹境全力一击下,金芒未散、雷霆尚存。

贺天没有一丝一毫迟疑,带着八道流光从城墙跃起破空疾行,向着远方深紫色的天边全力施展遁术。

“开始了。”

蓝星这边,林玉转头看向打破屋里沉默气氛的郑午,就连闭目已经投射神魂至诺亚的贺天在这时也似有所感地睁开双眼。

“夕阳西下,群星初显,柯蕾雅已经站上了星峰会馆发言席。”

“——各位来宾,大家下午好,值此日月齐辉、银河若现之际,我谨代表月洲诺伦家族观星一脉,受邀与各位共享这场学术盛宴,并于此汇报课题《关于诺亚星际脉冲现象的根源性研究》。”

看台下,乔治和郑午一样的姿势坐在椅子上双手抱胸,他见工作人员如预期安排的那样、缓缓打开会场的穹顶,显露出博识会最佳的观星区,嘴角扬起了张狂的笑。

——桦丰镇旁,贺天率队一路逆流而上,众人成锥形阵突围,未及十里,目标就在视野范围内被发现。

那是一座由幻兽肢体堆积成的瘤状肉山,支离破碎的扭曲感和仿若生物的鲜活感,还有超脱于恐惧的神圣,甚至有一瞬间让几人误认为那是出自神明之手的造物。

这绝不可能,先不论世间有无神明,这诡异的攻城祸首也绝不该与神圣挂钩。

几人都是心志坚定之辈,即便这肉瘤好似对到来的危机有所感知,加强了部分防卫,在另一名筑基修士耗本源精血的一次群体遁地后,精英小队依然摆脱了新形成的包围网,最快速度突入至近身区域。

没有犹豫,面对五米高的巨型肉瘤,贺天运转元气挥刀力劈,刀刃划开肉瘤的外层,元气却仿佛石沉大海,并未造成更进一步伤害,而片刻之后,原本的伤口都完好如初。

他愣在了原地。

“贺总兵!这肉瘤的韧性非同寻常,恐怕必须得是丹境以上修士才能彻底灭杀!看来是天意如此,我们先掩护您撤退,回城后另行他法!”

撤退?怎么撤退,撤退到哪里,桦丰城?另行他法?又有什么办法?丹境,谁?姜明脱得开身突围到这里吗?还是说等那个不知何时抵达的修士?城里会死人吧,会死很多的人。

天意,自己一魂双体是天意,只救下一个妹妹是天意,参军京营回到桦丰镇是天意,现在自己又要放任很多人的生死,告诉自己尽人事安天命吗?

这一刻,众人一边持元气杀敌,一边升起法盾给自己掩护的样子,让他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个家里人带自己逃离的夜晚,叫喊声,铺天盖地的幻兽,连脸上的焦虑都如出一辙,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孩,一身铸成仙基的修为、却依旧什么都做不到。

他紧紧的握着刀柄,就像那把最后被他扔进火里的劈柴斧,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懑,只有随往事闪现无法褪去的茫然。

但不同的是,这次他的脑海中响起的不是惊惶失措,是自己深沉坚定的声音:

【兄弟,你已经有答案了,并且远比我走得更远。】

【深呼吸,看着眼前,去做你认为对的事,贺天。】

【我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你】

这瞬间,不止是诺亚的贺天,身处蓝星的他仿佛也真切的感受到这具身体的一切,纷繁的思绪、超人的潜力、久战的疲惫,还有……

这蔓延至全身周天、引入灵台的无穷魂力!

世界生人养人育人,但每一个智慧都盼望着脱离,去往更广阔的的世界,他们是如此的自私、傲慢,以人性判正邪、以人器改自然……

以人心定天命。

唤魂合魄,贺天贪婪地吸取着来自魂渊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魂力,将自己陡增数倍的体魄压榨殆尽,元气在苍穹之下汇聚、汇聚、再汇聚,在魂力的牵引下涌入体魄,在灵台内凝结成一条川流不息的江河,诺亚万年来不曾衰减的炁在这一刻被他析出五米的真空,周围的一切都产生了片刻的停滞。

然后,他把这条注满魂力的江河从灵台倾泻。

旁边几人的耳中仿佛听到了波涛汹涌的海浪声。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柯蕾雅·诺伦如有所感,她站在看台上将目光投向西北方向的中洲,月明星稀的天际,好像有海浪涌入天空,轰鸣传入耳中,但她并未停下口中的宣讲,说道:

“我昨日凭观星妙法定位星际脉冲的根源,观测到一个支离破碎的行星带,今时此刻,我们依然可以判断出,那确实是原本永恒观星阵列中、一颗主节点星辰的残骸。”

或惊诧,或呆滞,或咒骂,台下的人生百态并未给年轻的女孩带来压力,她只觉得畅快、忍俊不禁。

远在中洲的贺天呢?素昧谋面的他是不是也行在未知的道路上一往无前?

——贺天是一个怎样的人。

没有人可以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因为他的人生还未过半,旅途才刚刚开始,漫长的未来将见证他的无数次选择,调和他的底色,成就他的墓志铭。

而这一刹那的他是迄今为止最纯粹的,皎洁匹练的刀芒倾泻,宛若汇聚了他所有烦恼思绪,复杂而单一。

他不思昨日、不虑未来,将现在的一切绽放。

一刀挥出,似是两个贺天从不同时空横劈竖砍,元气盛放之下,桦丰城外有江海平地起,生生不息倒灌苍穹。

中都城修士乘云蛟至桦丰城上空,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横向里草木齐腰摧折,平整的切口绵延近千米。

——竖向里天穹元气倒灌,绛紫的天际刀痕现星辰。

那肉瘤早已化为齑粉。一位少年力竭倒在黄沙地上,在八名修士的护卫下,嘴角渗着血放声大笑、狂笑。

贺天通神明心,丹田炁聚而凝,已成丹境。

此谓——

倚天之命,行天之道。

——定天之则。

天行聚魄斩幻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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