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埋没(1 / 2)

安排给周启明的心理辅导员就在隔壁,和他交流却全靠基地的社区软件,最让周启明头疼的是,这位心理辅导员每天都会给他发各种各样的心理自测表,让他填写。

这类的自测,往往很难保持真正的主观,测试者大多都会在品味出选项间的好坏后,不由自主地趋利避害。

周启明不喜欢拖泥带水,几百道测试题咬咬牙能做完,每天几百道测试题,那咬的就是后槽牙了。

不过说来也巧,这几天,他和隔壁的人都未踏出门半步。

据张驰解释,那人得了流感,需要自我隔离到完全康复,而周启明由于魏恩东的调查还未彻底结束,他的行动也受到了限制。

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侮辱尸体罪在刑法里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要不是默认的前提条件是魏恩东请求他带回尸体,且周启明的出发点是为了提高存活几率,黄远胜肯定不会大事化小。

运输机器人1415每天固定在早晨九点来敲周启明的房门,送来他在食堂点好的食物,这个机器人身高是1.415米,这串数字就直接成为了它的代号,非要追寻更浪漫的含义的话,就得把小数点往前挪一位,万物数字化,都能在圆周率上找到相对应的位置。

1415的行走机构采用的是六轮悬挂摇臂机构,上身有平台承担承重载物功能,周启明曾发现1415往隔壁房间送过药,那盒药是注射用苄青霉素,不像是用来治疗流感的,但是这个药的抗菌谱挺广的,周启明没法查明这位不入流的心理辅导员在治疗什么。

黄远胜和张驰夫妇先后探望过他,他们对周启明的心理健康表示关心,前者会告诉他一些事情的进展,后者会询问他居住方面有什么不适,但都没有察觉到墙上镜子的问题。

工程师小组的组长裴夕也带着水果看望过他,他重新和组员们联络后,裴夕通过林湘得知了周启明的着落,她身为组长,获得大家一致青睐的原因之一,就是她的热心善良。

关于魏恩东的事,裴夕并没有询问太多,主动许诺下来,会把周启明之前宿舍的衣服行李送到新的宿舍这里来。

两人不算熟,只是介于既定关系的绑定,得走这样的客气流程,裴夕的热心是真的,周启明的客套也不假。

几天下来,镜子里周启明破裂的嘴唇角质层慢慢复原,这也和他在逐步戒烟有关系。

他已经熟悉隔壁那人的路数,无非是对他敷衍了事。

原本周启明不打算打破这样微妙的平衡,可有一天她突然告诉他要做两个测试,文字间透露着强制性,在周启明答应后的当天晚上,他的房门口,出现了一个黑色行李箱。

凌晨十二点,基地的路灯失去了供电,只有低亮度的LED灯链照亮着基地内的各条主干道,一个人影悄悄离开了基地范围,是周启明。

他手里提着那个黑色的行李箱,在行走的摇晃中,丝毫没有声响,只能通过重量,大体判断出里面固定着某个东西,周遭也许填充了海绵或者报纸。

周启明收到的指示是,第一,把箱子埋到基地外的荒土中,深度要超过两米,完成后不要告诉她埋在哪个位置了。第二,过程中绝对不能打开箱子。

等周启明蓬头垢面地回到宿舍,发现门口又多了个东西,一成不变的黑色行李箱,大同小异的指示,第一,把这个箱子埋在刚才的地方,上一个箱子可以任凭周启明处理。第二,过程中绝对不能打开第二个箱子,掩埋时还要在上面铺上一层石灰粉。

周启明依然照做了,这一次箱子有些沉,里面明显是装了东西的,塔里木盆地的夜空很美,填完土的周启明借着月光,审阅着从第一个箱子的盒子里拿出来的一封信,信的封面有四个大字:阅后即焚!

信的内容相当简短深邃:

暗潮汹涌,避犹不及。

冰山已见,沉浮自选。

往破碎走,是风暴眼。

往沉默走,是避风港。

直到把这段文字深深记在脑海里,周启明才拿出打火机把信给烧毁。

回到宿舍后,他没有再接收到任何消息,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埋箱子这回事。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周启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似乎想看明白什么,但无论现实有怎样的风浪,到点了还是得回到梦里,谁都逃不过要睡觉的设定。

新的一天来临,平静的生活从1415带来食堂热腾腾的早餐开始。

中午做了一套自测题,在那位心理辅导员设置的结构化访谈里,中规中矩地回答了一系列的个人问题,涉及他的成长史、情感史。

午觉醒了后,在书桌前观看裴夕发来的培训视频,阅读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指南。

晚上看完新闻联播后,看航天纪录片,写心得。

第二天依然如此。

第三天下午,午休结束的闹钟叫醒了周启明,他眼神仍是看不出半点波澜。

只是他到了书桌前并没有坐下,而是搬起了椅子,来到了墙面的镜子前。

不知为何,他的心湖上迷雾重重,他想靠岸,但那隐约浮现的彼岸充满着不确定性,他这几天平静的漂泊并没有带来祥和与踏实。

椅子脱手而出,狠狠地砸了过去,这面古怪的镜子应声破碎。

在量子物理中,量子态描述了一个孤立系统的状态,这和每个人的生活很像,会同时发生很多事,每个事件的走向也许从纠缠时期就已经既定,只是当事人观测后,这个事件才会从高维向低维坍缩。

来到这间宿舍后,周启明总有一种空虚又无力的既视感,这种又被称之为海马效应的生理现象,在他大学毕业时,曾经很强烈地出现过,当他收敛起所有的想法,专注投身庸庸碌碌的生活后,这种既视感消失了,但随之而来的是,绵长不断的孤独感。

房间倾斜下来的日光,把椅子上的玻璃屑闪耀出琉璃光,地面几块碎镜反射着周启明凝重的表情。

在他正前方,那堵墙上有一根电线以十字交叉的接法连接着墙体内的电线,而这样偷电方式,是在给那个眼睛大小的摄像头供电。

这就是那个暴风眼,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周启明的神色居然有股豁然开朗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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