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_分节阅读_第30节(1 / 2)

  周涛果然没拿他当外人,认真帮他分析了一通:“你看啊,饶峰一直强调你是他们一中队的人,不就是因为发觉你和褚煦梁走得太近了么。”

  其实这一层江新年也想到了,褚煦梁是二中队的,而自己隶属于一中队。但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利害关系,饶峰干嘛连这个也要管。

  “所以呢?”

  周涛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现在飞行部的何副经理明年就要退休了,基本上已经内定由你们737现任队长王向明接任副经理。这不机队队长这一职务就空缺出来了,要说有力人选,领导心目中大概就两个。”

  江新年一下子明白了,饶峰和褚煦梁处于竞争关系。或许是看不惯自己手底下的人同对方走得近,所以才一直强调要跟队内的同事搞好关系,上次还说什么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

  “可褚教带我的模拟机,我和他走得近些不是无可厚非么?”江新年为此打抱不平。

  周涛叹道:“所以饶峰才觉得自己的支持者被抢了呗,说来说去不就是拉帮结派么。唉,我说新年你之前在E航是读幼儿园呢,就没经历过这些?”

  周涛是真纳闷,每个公司斗来斗去不都是那一套,真要说起来这种事江新年的前东家应该毫不逊色才对。

  江新年被人戳中要害,无从解释。从前他在E航同事背后都称他为驸马爷,他还有什么立场可选,从来就没有人会去试图拉拢他。以致于江新年一直以为自己仅凭本事年纪轻轻就得到了机队队长的职务。

  如今想来,颇为汗颜。

第41章

  噼里啪啦的大雨以一种倾盆之势砸到地面上溅起一朵一朵的水花,季晨披着雨衣穿着雨靴拿照明手电正在大雨中检查飞机起落架舱壁板。后方老罗大声招呼他:“小季,来吃饭,都一点了。”

  雨声大风声也大,明明相隔不远可不用喊根本听不清。季晨向老罗做了个手势,两人一起返回机库。老罗从透明塑料袋里拎出两盒盒饭,递给季晨一份。

  “不知道你爱吃啥,我按自己喜好打的啊,两份都一样。”老罗掀开盖子,饭菜还是热的,在冷雨天冒着一丝烟气。

  “我都行。”季晨不挑食,拿过盒饭就一声不吭地开始吃。

  老罗今年四十三岁,家里有个上高中的儿子。季晨自入职以来老罗就一直跟他在一个组,日日相对渐渐产生一种老父亲般护犊子的感情。他一会儿看季晨大口扒饭感到欣慰,一会儿又惋惜地叹气:“上回真是可惜了,工程师的职称本来该你拿的。”

  在老罗眼里季晨是为数不多干活儿认真又肯学理论的年轻人。现在很多新来的机务不是眼高手低看不上维修的活儿,心思不在这里。要不就是得过且过混日子来的,只管眼前根本不愿意学习深造。

  季晨抬起头,他已经不像当初那么单纯,铆着一股劲儿非要靠自己去争一争。他已经想明白就算没有那一出误会,工程师的职称也不轻易落到他头上。

  “没事,以后还有机会。”

  季晨的视线重新落回饭盒,这句话也不知是宽慰别人,还是鼓励自己。他是清醒地认识到了一些现实,但他并没有因此认命,如果他会认命如今他就该在老家修车而不是站在这里。

  手机笃笃地震动了两声,季晨拿过来看一眼,是张盟发来的消息。“晚上来找你吃饭。”

  张盟这个人约饭从来不是征求意见,而是知会你一声。

  季晨抬头看看机库外的瓢泼大雨,低头打字道:“改天吧,今天得加班,雨也大。”

  早上接的这架飞机报告了一起临近重着陆,他们的检查工序要增加,雨势大必定耗时更久,能几点下班还真说不准。

  季晨和老罗吃饭都快,十来分钟就收拾好了垃圾,重新穿戴好深蓝色的塑胶雨披,拿着手电回到大雨的机坪。

  一架737正伫立在雨幕之中,豆大的雨点砸到机身机翼的金属板上发出叮铃哐啷的声响,雨势大得让人不禁怀疑这天上落的到底是雨水还是冰雹。

  但季晨已经很熟悉这情景,他每个月都有几天是在这样的天气下完成工作。

  大风大雨的时候,飞行员和乘客要等待恶劣天气好转才能起飞,但机务却不能等着天气放晴才开始工作。

  一架波音737长三十来米,翼展也近三十米,如此众多的庞然大物停靠在机场停机坪。机务的工作也只能在露天完成,无论日晒雨淋,日复一日。

  季晨先是检查了飞机上下防扭臂有无松脱、主起落架压扁卡圈是否存在离位;然后拿着手电照射检查起落架各撑杆有没有变形和扭曲;各个轮舱门是否因重着陆造成的过大载荷而产生松脱;翼身结合处的蒙皮是否产生皱褶与变形;最后再检查了翼根下表面油箱接近口盖有没有移位。

  一整趟下来已经是大半个下午,雨势不知不觉间收了,空气中残留着一股湿润的机油味道。

  季晨回机库写好检测单,交接完工作去换衣服。此刻不仅是他的工服就连隔着雨靴的袜子都已经完全湿透了。迫不及待地想回家去冲个澡,这种意愿甚至盖过了累积起来的连绵困意。

  等他傍晚时分回到小院,门口那辆醒目的路虎旁站着那个同样醒目的人。

  张盟背靠着车,指尖夹着一支细烟,有些过长的短发今日散着被他撩在耳后,于夕阳中呈现一种泛着金的栗子色。

  瞧见季晨的车,张盟换了个站姿,抬抬下巴同他打招呼。季晨住的老小区没有规划停车位,因此他也只能将车侧方位停靠在路边,就跟在张盟车后头。

  才刚打开车门张盟就迎过来:“今天加班到这么晚?”

  “嗯。”季晨累得不想多说,和张盟一块儿往楼道走。

  他们这个旧居民楼不比新的高档住宅灯火通明,张盟熟门熟路地在墙壁上摸索到楼道灯的开关,“啪”一声昏黄的光线照亮脚下的阶梯,然后他又在上一层摁亮另一盏。

  季晨没说话,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第几回来的时候熟悉了开关的位置,在一片昏暗之中竟然也能像久居的住户一样伸手就摸到。

  开了门,季晨换过鞋就去拿东西准备洗澡,他招呼张盟:“你点外卖吃吧,我太困了得先补会儿觉。”

  张盟靠在沙发上回他:“我不饿,等你睡醒了咱们去吃宵夜。”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张盟总觉得自年后季晨对他的态度好像没有过去那么冷淡了,要是放在从前对方肯定会请他回去而不是留他在家里。

  这段时间以来张盟经常约季晨一起吃饭,算起来他在S航也没交到几个朋友。江新年总是忙得很,神龙见首不见尾,张盟约了几次没约出来干脆作罢,于是回回都去找季晨。两个人也算比较熟了,所以他今天才在对方说了改天之后依然开车过来等。

  水声淅淅沥沥,张盟望着那道若隐若现的磨砂玻璃指尖发痒,于是靠到窗边摸出烟盒来。

  窗外郊区的傍晚烟火气十足,楼上楼下电视机里广告不甚明晰的声音,锅铲碰撞在一起的叮铛声,还有不远处辅导孩子作业濒临崩溃的责骂声鲜活地环绕在一起,如同一曲怪诞的现实主义歌剧。

  张盟指间的烟雾也从这一方小小的窗户飘出去,融入到这幕场景中。

  一晃神,烟灰已经燃了一大截,张盟慌乱地去寻烟灰缸。其实他大可以直接将烟灰弹到楼下,楼上的男人就经常这么做。

  但张盟的教养不允许,他返回茶几找了一圈没找见,拉开下面的抽屉果然翻出一个透明的小烟缸。他连忙将那岌岌可危的烟灰抖落进去,再一搭眼瞧见抽屉里静静躺着一盒银白印着绿纹样的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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