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益西的故事(2)30(1 / 2)

第四天,益西自僧舍中走出,瘦削挺拔,面相清冷,轻声对喇嘛说:“师父,我饿了。”

自那天起,益西不再如往常那样打坐诵经,每天只做两件事:打拳,抄经。

也是自那天起,益西每天下午都会换上俗家衣衫,走出寺庙,来到大街上,远远地看着那几个小混混。

一个秋风萧瑟的早晨,益西起床后认真地跟着师父打拳、打坐、诵经、抄经,一如往常般完成了所有功课,随后开始洒扫院落,直到把寺庙里每个角落都打扫得纤尘不染。

走进大殿,敬香合什,少年跪在蒲团上向菩萨轻声祝祷,不知所言。

返回僧舍,换下僧服,少年向喇嘛师父跪下,磕了三个头,磕得地板呯呯作响,磕得额头浸出血丝。

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少年走出庙门,走进那秋风中的十丈红尘。

三天后的一个清晨,人们在女孩遇难处发现了几个小混混的尸体。令人惊奇的是,每个小混混的死因相同,他们的头颅都曾与墙壁发生过亲密接触。

更令人惊奇的是,从人们发现凶案后报警直到警员到达,作案者似乎并未打算仓皇逃离,而是始终平静地盘膝而坐,面带微笑,悲悯而忧伤的微笑。

那少年平静地盘膝而坐,面带悲悯而忧伤的微笑,衣衫整洁,不沾一丝血腥。如果不是他自首罪行,旁观的人们都不相信这个眉清目秀、衣衫整洁的少年,就是连伤数命的凶残罪犯。

益西被带到警局后,不再如在寺庙那样木讷沉默,也未表现出惊慌沮丧,平静的脸上始终带着那悲悯而忧伤的微笑。他对自己的暴行供认不讳,毫无隐瞒地讲述了自己行凶的每个细节,但对自己的犯罪动机却守口如瓶,只说自己被几个混混欺负,一时不忿才暴起伤人。

只有每天去探望女儿的那对夫妇知道,当日清晨女孩幕前的香案上,多了一条窄窄的牌位,上面用清秀的小楷镌着女孩的名字,还有数滴殷红的鲜血!

喇嘛来监舍看望益西,苍老的面容上写满了忧伤。少年隔着蜂窝玻璃微笑着看向师父,轻声安慰说:“我心愿已了,罪在不赦,师父要保重身体,不必为弟子担心。”说罢挂了对讲,潇洒地转身离去,转过门后才面壁而立,肩头耸动,泪如泉涌。

女孩的父母听说了少年的故事,也相伴来监舍看望少年,少年照旧微笑着面对两位淳朴市民,劝慰二老放下心结,坚强地活下去,毕竟女儿的大仇已报,他们的女儿也不会希望父母永远沉浸在悲伤里。

益西在监舍里整整住了一年,每日里照常打拳、打坐、诵经、抄经,仿佛自己仍旧生活在寺庙里一般。他依旧每天只抄心经,那260个字的经文早已烙印在其心底,在信手挥笔的同时,一种明悟已经潜移默化地在少年的心底里生根、萌芽……

判决下来后,喇嘛师父又来看望益西,这次他还应益西的要求,带来了益西在寺庙时穿用的僧衣和佛珠。益西在会见师父之前先行沐浴,再换上崭新的僧衣,见到师父后按照藏传佛教的礼仪认真行礼,接过佛珠后完成了他此生最后一次课业。

喇嘛师父静静地注视着少年的每一个举动,默默地陪着他的爱徒打拳、打坐、诵经、抄经,面带忧伤,眼含悲悯。

课业结束时,益西脱下僧衣,取下佛珠还与师父,微笑着向师父作最后的道别。低眉敛目的喇嘛在接过僧衣和佛珠时稍稍停顿了一下,仿佛心有所感,他抬头看了一眼益西,面色稍显惊讶,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默然步出监舍。

除了喇嘛师父,没有人能看见,益西用过的那串佛珠里,有一颗玲珑剔透,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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