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高中二年级(2 / 2)

二人歪歪斜斜,勾肩搭背返回了宿舍,正好被锅炉房打开水的陈晓静瞧了个清楚,晓静将五常拽到无人处,劈头盖脸埋怨五常:人家失恋了喝醉,你这算哪一道?

五常抿嘴一笑:高山流水,肝肠断,士为知己者醉八仙!

五常这个熊样,晓静最看不惯,太吊儿郎当了。

初中三年,五常一直是班长,晓静算是他的助手,虽然晓静很不乐意给五常打下手,但是,班长抓整个班级全面工作,班主任有什么吩咐,肯定先找五常呀,他是班长啊。

五常不但是班长,还兼任体育课代表,全校做广播体操的时候,五常负责整个学校的体操教演,面朝大队列,五常嘴里还得使劲喊号子:伸展运动≈≈预备,起!≈≈

晓静问他:皮脸常,为什么你喊号子不结巴呀!

五常说:我,我,我≈≈啥时候结巴过?

晓静乐得不行了,捂着嘴笑弯了腰,这二人属于班级干部,每天中午负责监督学生们午休,也就是全体同学趴在小课桌上睡上一会儿,算是午间小憩。

等到同学们都睡着了,眨眼为号,五常悄悄给晓静使个眼色。

四目相对,噗嗤一笑,小姑娘屁颠屁颠跟着五常去校园周围闲逛。

逛到学校的围墙边,五常给她表演杂技:草上飞!

这厮两脚交替,嗖地≈窜上了围墙,两手张开,整个人壁虎一般,紧紧贴住了围墙,口唇吻上了墙面,两脚则使劲踩住了砖块的缝隙。

晓静惊讶地捂住了嘴巴,然后二人就被班主任逮住了。

班主任说:五常,你别动哈,我看看你能坚持多长时间。

看看也就算了,且慢,班主任自裤兜里掏出了秒表。

拿着秒表,使劲按下了开关:五常,开始计数!

五常真厉害,五分钟都没掉下来,看样子耐久性绝佳,没啥意思,班主任说,你俩赶紧回教室吧,说完,扭头就走,五常则从墙上掉了下来。

坐地上老半天,晓静立马上前踹了他一脚,隔天就是星期天,睡了一夜,孙侯这小子生龙活虎,啥事也没有,失恋算什么,拽着五常就去河里游泳。

内个时候,整个文登县城就一座老桥,隔开了古老的抱龙河两岸,河里用橡皮坝堵了起来,水面面积挺大,钻到老桥的桥墩下面,站在石阶上,就可以脱得赤条条地游泳了。

学校明文规定不让学生下水洗澡,但这二人在水里游的特别欢,水也不深,大约有两米多,游了一会儿,孙侯自桥墩下摸出一挂粘网,二人合力抓起粘网,网上挂着十几条半斤重的大鲫鱼,活生生的鲫鱼,这可把二人乐坏了!

当天晚上,孙侯妈妈就给二人炖好了鲫鱼汤,二人吃的大汗淋漓,鲫鱼汤补脑,兼且特别下饭,然后孙侯告诉五常:

五常,你知道吗?田小娟有口臭!

五常惊讶之余,心中暗想:我特喵的怎么能知道!

其实,五常还真知道怎么回事,这个田姑娘,特别喜欢吃臭豆腐,而且,早中晚都要吃,号称臭豆腐西施,吃得整个教室都是臭豆腐的味道,她嘴里没味儿那就真见了鬼了。

但五常不说,他最不喜欢说三道四,他教给孙侯妈妈做鲫鱼汤的秘诀:

鲫鱼炖好之后,最后再加两滴白醋!

然后,鲫鱼汤会浓浓白白,再加点芫荽就大功告成。

这个秘诀是五常他姥姥告诉他滴,姥姥是煮鱼高手。

高二下半年,快到放寒假的时候,五常接到了叔伯兄弟的口信,让他赶紧回家一趟,他父亲生病住院了。

等到五常坐着公车先赶到了镇上医院,再搭个顺风车回到村里的时候,父亲已经被村里拖拉机拉回了家里。

病怏怏的父亲躺在炕上,盖着一床花棉被,脸色一片苍白。

五常的父亲是个退伍军人,复原之后在村里当过民兵连长,当过生产队长,带领村民修水渠建梯田,包产到户之后,还开了铁匠铺给村民打农具,身体素质绝对没有问题。

哪曾想,仅仅半个多月,一条精壮汉子就病倒了。

镇上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医生后来对五常妈妈说:

回家吧,回家想吃点啥,就给他吃点啥。

五常很纳闷,一直问妈妈:这些庸医什么意思,啥意思?

五常家里挂着一把铜军号,那是父亲从部队带回来的,也是父亲的心肝宝贝,五常只听父亲吹过一次,就是接到文登一中录取通知书的哪天:滴滴哒滴,滴滴滴≈≈≈

五常小时候就知道,这是人民军队的冲锋号,此号一起,将士们将一往无前,高声呐喊,冲锋杀敌!≈≈

父亲过世的哪天,五常将这把铜军号仔仔细细擦得锃光瓦亮,小心翼翼放在了父亲身边,送殡的哪天,五常戴着孝帽子抱着军号走在队伍的最前方,仰头朝天空望去,似乎有几点雨星落在了嘴里,这雨啊,湿了芭蕉,润了罗衫。

五常大抵是病了,伸出舌头咂么几下,又涩又苦又咸。

北纬37度线附近的背眼村,按照往年经验,这个时节,早就应该下雪了,但今年的雪,来得反常的晚。

从送殡火化到下葬安放墓碑,五常眼里一滴眼泪也没有。

安葬好了父亲骨灰,几个舅舅坐在五常家堂屋脚地,一边吧嗒吧嗒抽烟,一边唉声叹气,小小堂屋烟雾缭绕。

五常妈妈生五常的时候,落下了月子病,干不了重活,五常妹妹刚上初中,按照五常小舅的提议:五常啊,你也别念书了,咱们家和念书无缘,回来帮你妈干活吧。

五常静静地坐在脚地的角落里面,一句话也没说,阴影之下,眼神倒有些闪躲,他知道舅舅们是什么意思,只能默不作声。

村长张八斤此时推门而入,老人站在堂屋正中,高大身影遮住了门外的光亮,大手一挥,说了一句五常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

张五常得念书!≈≈口粮不够,从大队储备粮库里盘,学杂费≈你八斤大爷给你出,五常啊,你啥都别想,安心读书就行!

八斤虽然和五常是张姓本家,但按照族谱,离得已经比较远了,已经出了五服,可是他这句话说的铿锵有力,慷慨激昂,掷地有声,五常只觉得心中一股暖流悄悄流过。

张八斤一直是背眼村的shu/记兼任村长,属于两重重担一肩挑,广受村民尊敬,不干都不行,每次选举都拔得头筹,一直干到了八十多岁。

他去世下葬的哪天,村民全去了,五常自外地匆匆赶了回去,一头扑倒在他墓前,抱着墓碑哭得和孙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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