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上青天（2 / 2）

阮念尘在小屋中收拾的当儿，叶玉贞向冷怀璧笑道:“师兄声音洪亮，这降神谕的职责就交给你了。”冷怀璧难得地笑了一下，忽地纵身往石像上一跃，双膝勾住石像的衣纹，用与揽月神一样的姿势倒挂下来，向她伸出双手:“叶瑛!”

这还是第一次，正经认真的冷师兄以这般态度同她玩闹。叶玉贞睁大了眼，蓦地想起，那日落水，也是师兄将她救起的。她不禁哈哈地笑了起来，伸手握住了冷怀璧的手，随即身体一轻，腾空而起，和他一起落到了神像身上。

长马尾在空中扬了一圈又散落，她额前乱发后一双笑盈盈的眼睛望着冷怀璧:“多谢神仙哥哥救命之恩。”

话一出口，她感觉似乎有些冒撞了，但又似乎，没什么不对。师兄、兄长，既然是“兄”那么叫一声“哥哥”好像也没什么不妥，没什么好指摘的，可是她何以那么自然地就喊出口了呢？不想管，也不想想，心儿只浮在一片轻松的情绪中，好似飘在云上。

阮念尘在后屋中喊道:“叶玉贞!你铺位是垫褐色的那件，还是昨天穿过的那件?”

叶玉贞忙跳下石像，边往里走边应道:“昨天换下来那件吧。那件料子软，不硌人。等阿梆来送饭的时候叫他给咱置备几套被褥。”进去之后，她便泰然自若地整理自己的铺位，阮念尘什么也没发觉，她心底悄悄升起一股乐滋滋的负罪感。

屋中还堆着几本古籍，三人于是翻看着消磨时间。到了傍晚，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拉开，尹兰泽提着一只食盒的苗条身影伴着阵阵香气出现在屋门口。三人见竟是这尹姑娘亲自来给他们送饭，忙不迭地起身去接:“哎哟，怎地麻烦姑娘你过来了!哎，哎，小心烫。”尹兰泽包着头巾的发丝已被汗水打湿，双颊微红，从背上解下一个厚厚的铺盖卷:“郭邦他忙呢。没事，我替他送几趟。还有铺盖，是我从隔壁李老板那里借的，这天寒地冻的，没有被褥哪行。”进来后，她往地上瞧了一眼:“哎噫，这就是三位大侠的被褥?真是!..我来帮你们重新拾掇吧。”说完，她就蹲下身来，帮他们拾起衣服，铺开棉褥，动作麻利有条不紊。几人笑着互视，皆叹这真是个心细手巧的好姑娘，且面对三名青年男子时还能举止得体，落落大方，既不做多余的事不说多余的话亦不羞羞答答地展不开，将来定是个上得了台面下得了内室的贤内助。

三人在这窄室里窝了三天，期间他们的计划已经如无孔不入的穿巷风一般传遍了镇中所有大小院落。当地居民团结默契的很，虽是已人人心照不宣，却没有一个字传到那帮狗腿那里。

河神庙香火不旺也不算冷，每天大略隔几个时辰有一两个人进来上香、祈愿，而十五那日人便稍多了些，几乎一直有人进进出出。约莫午间时分，一名村民拜完了像，起身往外走时，远远瞥见全老爷正朝这边走过来，回身冲着后屋大声咳了两下。冷怀璧从屋中闪出来，动作迅捷地一踩香案，跃入了像后，庙中其余香客都只作不曾看见，不动声色。

全老爷提着一个大篮从前门进来。这全老爷只有在进河神庙的时候是不带随从的，亲自提携、布置用物，毕恭虔诚。他把各色供品在桌上摆开，又捻了三炷香插在香炉中，趴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头:“祈求河神老爷保佑我财源广进...诸事顺利...明年和北屯那边做生意能多赚几个钱...无病无灾，多子多福...”

这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道威严铿锵的声音:“全福!”全老爷浑身一震，抖抖索索地抬起头来，满眼不可置信:“...河神大人?？河神大人显灵了!”

河神又是一声:“全福！你可知罪?”

全老爷全身吓得一缩，话说得磕磕巴巴:“罪?...我...呃，我不...我...”

河神声音浑厚，不怒自威，在庙殿中回响:“你大放高贷，讹诈百姓，不知仁义;强抢民女，不知礼法!我合该降天谴与你，你居然还在这里请求护佑!”

全老爷吓得面如土色:“我...我祖上在这住了四代，求大人别施天罚，我丢不起这份产业...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

河神道:“不愿遭天谴，就须将功折罪。那位姑娘既然不依，就不要再逼她!”

全老爷擦了擦脸上的汗，应道:“是，是。”

河神:“今后不许再放高利贷，其余百姓的债，也就一笔勾了。”

全老爷不敢抬头:“是。”

“好好爱护百姓，不准再让你的随从横行霸道，仗势欺人。”

“是。”

“你业孽深重，非破财不能免灾。今夜子时，不可动用家丁随从，自己动手埋五百两白银在庙后那棵老树下，方能平定天怒。”

“是”

神像便不再发声。全老爷跪了一会，又磕了几个响头，爬起来灰溜溜地去了。围观的群众故意奚落他：“瞧瞧，看他这样为人，天怒人怨，可不就遭了天罚了么!”“合真苍天有眼。”

全老爷早失了平时的气势，听到这些话也不敢还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活像只斗败了的公鸡，热辣辣的汗一道一道往下淌。

全老爷走后，冷怀璧从像后跳下，叶阮两人也从小屋推门走出。群众立刻“呼啦”一下围上，拍手称快。叶玉贞笑着向唇上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小声一些。三人仍旧往尹兰泽姑娘家去，虽不想太过显眼，但仍有一批闲不住的乡民不远不近地一路跟了去。早有人去叫了阿梆，说事情办成了，阿梆便也赶往尹兰泽处。

进屋，掩门。阮念尘首先道:“成了。这也是多亏了大家。那姓全的多半以后也不敢为非作歹了。”

冷怀璧道:“我还叫他埋了五百两银子，正好可以用来赈济穷人，让大家的生活过的好一点。”

叶玉贞眼珠一转:“各个铺子不是已经制了一批婚庆用品了么，浪费不好，既然机缘巧合，不如就顺便用这些东西把阿梆和尹姑娘的婚事办了吧。”

众人哄然叫好，尹兰泽抿唇一笑，只微微低下了头，伙计阿梆反倒羞得面红耳赤。

内中有个汉子道:“择个吉日办得红火一些，可要好好请三位大侠吃一顿婚酒！”

叶玉贞道：“我们不能久留，很快就得走。我看今晚子时就是个大大的‘吉时’！”

众人哄堂而笑，更是大赞：“好！好！好时辰！”“这下可真是诛心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