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歌赤帝辞(2 / 2)

他从两名侍勇手里用力一挣,扑在地上,口中急忙说道:“桂大人明鉴,我……草民可是良民,不是什么长毛贼匪。他们提审太过草率,这里头有误会,若是杀了我,就是枉杀无辜!”

虽想喊冤活命,但他脑袋里却清楚,张委员和老葛舅甥“杀良冒功”、“伪保捏造”的事情,自己是不能轻易拿出来说的。

官场、职场自有一些潜规则,谁又知道这位桂军门是不是在那些折半收钱的“委员、营官”里头。若是张口就把人家的把柄扯出来,那不是死得更快?

且杀良冒功,伪保捏造的事太大,自己不过一个“贼匪”,可人家却是军营同僚,上上下下都打点完的。自己若扯出这档子事来,一张嘴便将那些收过钱的什么委员全得罪遍了。

方才也听的明白,这营务处的权力可大,从军务赏罚到刑讯问供,都设有局、所、处等机构。自己的喊冤叫屈若是有人受理,八成还是转回来到营务处审办。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揭破了人家的生意,挡了人家的财路,还想申冤活命?做梦吧你!

所以只能说成是“太过草率”、“枉杀无辜”,这样才可能保命,是提都不能提什么“杀良冒功”、“伪保捏造”的事情。

当然,最后若还是小命难保,那只能扯着嗓子喊的人尽皆知了,要借自己的脑袋领赏,那你们也别想好过,拉不下马也要给整一身骚。谁让这二位从一开始就把自己当成了死人,连说悄悄话都不避着自己的?

他在那里喊冤,桂希祯却不感兴趣,只是问道:“你冤不冤枉,这不是我该管的事,我只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本军门的名号?”

事关小命,连恒张嘴就来,“桂大人在三齐威名赫赫,老家人谁不知西疆有位桂军门,是骁勇善战的齐鲁好汉?方才别人一讲桂军门,草民便知是大人你了,这军中难道还有第二个桂军门吗?若不是老乡当面,我哪里敢张口?求大人给我做主!”

他嘴里说着好话,乞求道:“桂大人,草民的来历不好当众来讲,请容我私下告知。同饮悬河水,都是齐鲁人,大人你千万救我一救。”

桂希祯眼睛一眯,冷笑道:“可真是蹩脚马屁。”顿了顿又道:“你也是东鲁人嚒?”连恒忙不迭的点头,讲道:“对对对,草民是沂州人,是良民,大人救命啊。”

田宗亮见两人攀扯起来,忙大声道:“军门休要听这长毛狡辩,此地汉民稀少,哪有什么不好讲来历的,即非缠头,不留发辫,必是贼匪无疑。能去做贼的,又哪有什么好人?说的话如何能信!”

连恒察言观色,发觉桂希祯似乎对自己这个老乡的套近乎无动于衷,反而是田宗亮说的话让这位桂军门面有不虞。

“幅军百长、捻党蓝旗小旗主”,想着桂希桢名头里已经颜色黯淡的两条信息,连恒明白,这该是桂希祯往日的身份。

幅军、捻党,都是在齐鲁闹出好大声势的“贼匪”,尤其是后者,声焰最炽时,骑兵纵横八省,捻党多达二十万众,肆虐十余年才被剿灭。

这位桂希祯桂军门,想来就是个被招安的贼匪头子。田宗亮骂的是做“贼匪”的连恒,只怕桂希祯却觉得这是在讥讽他的。但凡出身不好的人,内心往往自卑敏感,最忌讳别人来揭伤疤,哪怕是旁人毫不知情的无意提起。

心中念头一转,说道:“大人,莫说草民不是贼匪,就算真的误入歧途,也总要给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吧?常遇春也曾做过盗贼,后来一样将十万兵马,光复河山。难道做过贼便低人一等,一辈子抬不起头吗?哪有这样糟践人的道理?”

桂希祯听了这话,心中有些受用,还未说什么。田宗亮却不屑道:“什么误入歧途,死到临头还想蒙哄过关?一日做贼,终生是贼。臭虫一般的贼匪,也配讲什么道理?”说着向桂希祯讲道,“此贼花言巧语,军门不可被其诓骗。”

桂希祯面无表情,他本无意多事,几句不值钱的好话也犯不上让他来出这头。只是耳听得田宗亮这几句,心中总是不喜。

难免就想起来昔日被同僚上司奚落排挤的经历,那帮鼻孔朝天的玩意也是这般口气。动不动就一口一个“真是贼性不改”、“听说响马出身”,说到底不就是因为自己做过贼!

天可怜见,自投入军营以来,真真是将功折罪,一刀一枪的在战阵里厮杀滚打。老母都已故去,多年来竟都无暇回籍葬亲穿孝!

从河淮关陇到这万里绝域,出过的力,卖过的命,挣下的功劳,难道还抵不过曾经做贼的罪错?哪知到最后混到头上红顶子,身加一品封,自以为是光宗耀祖,可还是要明里暗里被人家挤兑嘲讽,骂他是贼。

没当官时,被人骂是贼,等当了官,还被人骂是贼,那这官不是他妈白当了!

想到这里,心中顿生无名之火。他朝田宗亮冷笑道:“是否贼匪,本军门自会辨明,还用你来教我做事?”言罢,迈步走来,将手中马鞭一抻,口中讲道:

“虽素昧平生,但莫说本军门不念乡谊。你是何名姓,在此作何勾当,可有相识之人做保,一一讲来。旁的不论,只说保你一命,本军门还是能做得了主。”

田宗亮大觉不妙,眼见到手的银子这就要飞走。他心急如焚,按捺不住,又张嘴道:“军门,营务处已经批了条子,这事也是张委员经办的,哪有……”

“好生啰唣。”桂希祯面色一变,甩手一鞭就抽在田宗亮肩上。其实他并未使力,但仍将田宗亮身上套的羽绒服抽的开裂,一时间跟前绒毛炸蓬,羽屑纷飞。

“既是张委员经办的,本军门自同他说话,你又在这里聒噪什么?”桂希祯马鞭一指,对着田宗亮就破口大骂,“别人是臭虫贼匪,你又是个甚么东西?几次三番在本军门面前抢话?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嚒?你上司没教过你,见了官长要行礼吗?”

田宗亮挨了一鞭,大是忿怒,脸色涨得通红,却不敢吱声。到这时才想起,自己一直只顾得抢话,竟还没有给这位军门行礼!

张委员在旁边瞧着,竟是一言不发。倒是一直在冷眼旁观的另一位营务处委员,过来打哈哈,劝道:“桂军门息怒,这娃子想是刚入伍,不太知礼。教训一下也就是了。军门正事要紧,莫要同他计较了。”

桂希祯借题发挥了一场,正觉得稍出心头恶气时。外边金鼓之声响起,哨骑的呼喊声远远传来:

“翼长归营!”、“全军开伙造饭!”

而背后大帐的帘子也被扑的掀起,先后钻出几个人来。

头里一个张嘴便嗤笑道:“哟嚯,我当是谁,跑到我营务处门口来打把势。原来是桂军门,当真是好大威风。”

十六年,都督湘州诸军事、征虏将军、湘州刺史,领石头戍事。

——《宋书·卷六·本纪第六·孝武帝》

十一年春正月丁酉,以平陈所得古器多为妖变,悉命毁之。

——《隋书·卷二·帝纪第二·高祖·下》

锡桢早年丧母,因从事戎行,未及奔丧。于光绪五年禀请:准假一年,回籍奔丧,补行穿孝。

左宗棠允如所请,批牍云:该提督随同本大臣入陕甘及出关以来,叠复名城,勋劳卓著。此行XJ一律肃清,请假回籍,补行穿孝。孝思纯笃流露行间,应准给假,以遂孝志,俟一年期满,仍束装回营,以资臂助。

是年十月,锡桢遵批离营,行至陕省伤发,六年八月病故。

——《国史本传·桂锡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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