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书信（2 / 2）
他将心思丢在脑后，进到卧室，见土炕烧得正热，火口却是开在墙外，有专人伺候添柴。炕上毛毯棉被也铺的齐整，于是在炕上歇了一会儿。外头进来个颇年轻的缠头勇丁，先后拎了两个木桶放到门口。连恒与他说话，对方却摆摆手并不言语，将木桶放下便出去将门户紧闭。
连恒以为他是哑巴，也不在意。起来去看，只见一桶里装满清水，挂着葫瓢，该是用来饮用。另一桶揭盖则空空如也，唯桶底边沿有些黄色干痂，自然是便桶。便桶盖上还放着一节长木条。此物名叫厕筹，即俗称搅屎棍是也。
在卧室里找了个木盆，舀了一瓢半冷水掺热，先洗了脸又添热水泡了会脚。用毛巾擦干净，再将袜子洗了，晾挂在炉边矮凳。这才又坐回炕上，土炕烧的暖烘烘，连恒打个哈欠，睡意又涌来，便不等晚饭，脱衣钻被去访周公。
半夜时分大风呼啸，连恒被吵醒，起来解过大手。看了看昏暗夜色，晚饭送来的菜粥早已放到拔凉，勉强喝了一口，仍觉无精打采，就又躺回炕上睡起回笼觉。
西疆入冬，长夜漫漫，到了辰牌食时，东方才渐亮。连恒一直躺到日上三竿，这才精神抖擞的起来。外头桌上，喝过的菜粥已被收走，又多了个盘子，放着两张大馕饼，连恒知道这是那缠头勇丁送来的，他胡乱吃了几口扔在一旁。
今日却正是望日十五，脑海中那青宫少保印章已开始缓慢转动，赤红光气也不断翻涌出来，上下升浮。只等明日既望，便可去充神棍，找根大腿抱上，希望能靠着这金手指渡过此关。
没有手机消遣，连恒可枯坐不住，在屋里转来转去大是不耐。走过去拉了拉大门，外头却挂了锁。那缠头勇丁听到动出声问询，连恒这才知道他不是哑巴，应是得了吩咐不准和自己讲话。
话茬一开，那勇丁也不再装哑巴，来来去去聊了几句。却只问出这缠头勇丁名叫沈玉川，再问别的却开始装傻充愣。
连恒百无聊赖，觉又睡得饱了，不想躺着，就一直呆坐。坐到敲头更鼓时，外头天还大亮。
那名叫沈玉川的勇丁又推门进来送晚餐，端碗肉粥，拿了两块红薯，见他盯着自己脑袋瞅个不停，连恒又去搭话，对方这回却跟锯嘴葫芦一般不发一言。
一直到夜色昏黑，约摸二更时分，外头有人推门，唤连恒出去。连恒一瞧，却是那位东鲁老乡，蓝顶子的付姓武官。
连恒本想和他攀攀老乡关系，但这位付姓武官却一路臭着脸，并不太搭理。只说是军中翼长请他前来问话，让连恒吃了一惊。一路听的这位翼长传令，也知道这是此地大军的首脑人物。无论是那位英姿飒爽的姚运同，还是出言相助的桂军门，都在这位翼长麾下听命。这样的大人物要见自己会是为何呢？
付姓武官一路带到连恒穿街走巷，来到一栋气派的大屋跟前，停下脚步，对连恒说道:“你先进去等着吧，翼长一会就到。”
连恒应声称是，道了声谢。这付姓武官却冷哼一声，斜睨着连恒扭头离开。连恒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位老乡在之前自己被当作贼匪问话时还态度和蔼，这会怎么又一副狗脸了?连恒只觉得莫名其妙，看了看散在周围把守的兵勇，这才掀开棉帘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简单，显是被仔细打扫过。正中摆着一张长案加太师椅，案后悬挂着一副四行篆书，不知写的什么东西。案上摆着文房四宝和一些文书册籍，下首两旁各有三张高脚小桌，左右各配两把椅子。火墙里木炭烧的正旺，四下点着高脚油灯，照的屋里亮堂。
连恒在下首椅上坐了一会儿，不见有人来，便起身走到桌案前往太师椅上一坐。见桌上七八册书籍压着厚厚一摞东西，拿起最上面一本《皇朝经世文集》，翻开扉页只见是“卷八十一兵政十二塞防”字样及目录。下面一本为《使西程记》，署名“署礼部左堂湘阴郭松涛云仙”。
连恒随手合回，又依次翻看下面几册，是什么《钦定皇舆西域图志卷三十三》、《日知录卷七》、《武备辑要卷六》等等。而最下压着的一大摞却是油印报纸，看报头是广续元年沪上申报馆刊发的《瀛寰琐记》。
桌案的正中则是镇纸压着的书信，墨迹未干，旁边信封只写了一行“寄顺天府少尹王孝凤夫子”。
想着闲来无事也没人看管，不如看看这位大官的家私。连恒竖读细看，片刻后眉毛一扬:
“孝凤夫子尊鉴，自去岁出关迄有年余，军旅苦恶，戎马倥偬。行规塞外，迭次鏖战，铁衣冰透，毳幕砚凝。而侄处幕友稀疏，事必手草，爵相又委理南路事务，更不敢懈怠。是治军之余，设驿站以速文报，分立柴草、粮料、火药等局，再办抚辑、采运、善后各项，实分身乏术，幸不误耳。今军务将竣，乃得闲暇回覆前书。”
“数月间兵锋所指，当者披靡。亚库甫余寇已强弩之末，传檄可定也，夫子不日内当可闻红旗传捷。所忧者唯伊丽为罗刹所据，趁此兵威大振或可与之了结。罗刹横跨欧罗巴亚细亚，泰西强国尚惮其锋。与吾国又万里接壤，于西域、辽东领土历年欺逼蚕食，不可计数。今又据之不去，更暗藏祸心，值此泰西震诧时机，若再迁延罔顾，示之以软，则规复旧疆遥遥无期也。
“星使郭筠翁前误于英夷，竟许西域于败亡余寇为藩属，以地事秦而自诩为妥善高明，已是颟顸荒诞。今武功将竞，闻中朝竟有附和此声者，则更属荒谬绝伦，若此行事，必贻误子孙后世矣。”
记名按察使耿均，祖籍荆楚郢昌府蒲圻县凤凰里，迁籍湘楚岳州府巴陵县临湖冲。献烽二年府学庠生，献烽六年探知鄂州贼情，随军克复省城，经太子少保、荆楚巡抚胡奏举，以县主簿记名，随营学习军务。献烽八年御敌有功，经湘楚巡抚骆奏保加内阁中书衔，献烽十年参佐襄办江南军务四品卿左营务，于统制元年中式壬戌正科并补行辛酉恩科举人，经帮办江南军务太常寺卿左保奏，补知县，以散州知州用，累功以知府记名候补、赏戴花翎。
统制三年以肃清盗匪、带兵迭次鏖战、先登克复杭城等功，赏加道衔并迅勇巴图鲁勇号。四年，克复闽海各州县，以道员记名，分发闽海，遇缺尽先题奏。闽海肃清保案，分举人军功班内，补分巡福宁粮储道。五年，克复嘉应州保案叙功赏加按察使衔，协理闽海船政事务。经闽越总督部堂吴追劾:统制四年时道员耿均入闽带兵剿贼，起获官饷私分勇丁，实属目无纲纪。经降旨严斥，革去职衔、花翎，降六级调用。以军功加级抵消，降三级调用。六年，于浙捐局捐复顶戴花翎，经江越巡抚马奏请，调补鄞州府海防清军督捕同知，以清剿匪徒得力，着开复按察使原衔，俸满后仍以道员记名候补。七年，俸满异常卓异，经两江总督马、吴越巡抚丁、江越巡抚李先后保奏，着交军机处存记，从优议叙，再赏加二品顶戴，分发两江记名补用。
又经督办军务钦差大臣关陇总督部堂左奏调襄赞军务，分发关河候补。统制八年，关河全省肃清，以统兵攻剿得力，赏换奇臣巴图鲁勇号，加布政使衔。九年，分发甘陇，署理安肃道，领军屯田，从优议叙。十年，请开缺安肃道职司，专理甘陇北路军务。十二年，甘陇全省肃清，以帮办甘陇南北路军务，决胜襄功，赏穿黄马褂，以按察使记名，并赏加云骑尉世职。十三年，以镇剿河州叛乱，赏加头品顶戴。襄办机器局、火药局事务，从优议叙。广续二年出关，以克复乌垣等城，北路悉定，赏加一云骑尉，并为骑都尉世职。三年，克南北路关隘嘉德、西州等城赏加一云骑尉，继克焉耆、玉聚等城，从优议叙，再赏加一云骑尉，并为三等轻车都尉。四年，全疆肃清，以边才之选，功勋卓著，晋为二等轻车都尉世职。
——《兵部历年公文档·调取记名臬司耿均出身履历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