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琢磨19(2 / 2)

“义父杀我,与你实无一利。可若留下我的性命,孩儿必定为义父尽心竭力,办学堂,练新军,建铁路,御外敌,造共和。让义父名垂千古,光耀史册。”

脑海里想着连恒昨夜那恬不知耻却又动人心弦的一番话,耿均哑然失笑。自己当然是不会收这么个“好大儿”,于是与他约了口盟,以兄弟相称,等他日义结金兰,自家兄弟自然什么也好说了。

至于什么“名垂千古、光耀史册”,耿均虽不太以为然,但也不能无动于衷。

自家事自家知,当年左爵相移督关陇,留在闽海及榕城船政局的一干旧部俱被继任闽海总督吴镗排挤打压。自己本已简放一任粮道,上任还不过半年,便被翻出旧案直达天听。

有些事不上称没有四两重,上了称一千斤也打不住。眼见便是革职查办的下场,还是自家岳丈出手走了关系,给当值的军机大臣和几位军机章京各赠了不菲的“炭敬”,这才改添几笔,高拿轻放,落了个降级调任。但经这一遭,还是耽搁了前途。

献烽十一年时,军机处谕令吏部:非克复城池,不得保至记名道府。统制元年又定新章:嗣后军营保举记名藩臬之处,即行停止。

统制九年时,吏部又议奏:各省督抚及统兵大臣,遇有劳绩保案,仍照旧章,不得保至藩臬两司。已请以藩臬记名题奏者,查该员如未曾任实缺道府。无论其是否科目出身,及曾任丞倅州县等官,均请准令戴用原衔,一律先补道员,以资练习。

左爵相前以肃清关陇为自己保改京衔,为部章所格,又请以恩旨特赏,才得以按察使记名。虽是恩典,已与历年部章不符,若要再到题奏补缺这一步,则必然要俸满方可推升。

自己降补同知时已将在福宁道上的半年计俸归算,而前几年出任的安肃道因是署理,只计半俸,且只署了五个月,更不好活动。日后想要出任臬司,怎么也要再补上一任道台。

国家制度所在,左迁降补也则罢了。可若留在西疆,不过如连恒所言,先补上一任镇迪道员,等到西疆建省加上按察使衔,任满迁臬司再转藩司,到死也就是从二品的布政使。

藩司是一省三司之首,做官到如此地步,身后不要说是族谱,便是县志、府志乃至省通志也要给自己单开一页。可放在朝廷中,布政使这从二品的外官,不过秩等三品京卿。实际上还差着半筹,从身后恤典便可看出:布政使身故之后按例追赠从二品内阁学士衔,而三品京卿却例赠正二品侍郎衔。

连恒所言自己身后追赠太子少保,本属于总督身后赠衔,不可为不优。盖巡抚身故不过以侍郎例追赠右都御史或尚书衔而已,劳绩出众者方追赠宫保荣衔,使非“中兴将帅”,何能以监司得此殊荣?

但再大的殊荣,也是身后。大丈夫跻身宦海,纵使不能位极人臣,青史留名,也该求开府建节,身后有谥。既已知将来之事,岂能雌伏安坐,随波逐流?

耿均伸手到怀里,摸着贴身的物件,心中火热。据家志所载,此物是由传国玉玺分出。传国玉玺是何物?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为天命所在,历代豪杰君王无不觊觎。而如今竟有此际遇,莫非天命也有一分在我?

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都可搅动风云,坐定神州,登上大总统和皇帝的宝座。另一个海外习医的农家子弟更是一呼百应,驱除鞑虏,成为什么国父。而自己文武全才,少负奇志,难道还不敢进取一搏吗?

大事若成,进可取法曹莽,旋乾转坤,退而效仿伊霍,权倾中外。事若不成,上则列土封疆,可争雄天下,下为名臣贤相,亦彪炳百世。

而这进取的第一步,就看鹿山兄这位随火流星降世的天外之人,如何来为自己谋划了……

余谓宫保性情深沉,治军视下,素严而不苛,不重刑罚。今震怒之下,传谣弁勇尚几至鞭毙,该长毛何能宽免?不意归乡时竟闻人言:该匪入宫保幕司笔札,后又随宫保赴任鲁东去也,真奇事哉!

甲申年时,粤边不靖,海氛为恶,人心惶惶。时宫保临危受命,开府粤西,亲率编练新师出挞御敌,扬名关外,以升龙大捷痛创法夷,威震天南,西人为之绝叹。虽东南未竞全功,终以和戎收场。而宫保指挥机宜,调济内外,持重谋国,拓地千里。朝廷乃锡封五等之爵,赏戴双眼花翎,继晋青宫荣衔。时人莫不感奋,皆谓宫保为中兴勋老后继,国朝忠勇名将。

斯年仲秋,新授臬司崧锡候廉访接印视事,做东相邀(廉访曾任宫保所办登莱武备学堂提调),余等西陲故友并彼东鲁旧幕聚晤于省城衡雁楼。与座者四十余人,自是倾杯胜饮,樽酒赋辞,醉山颓倒,遥为宫保贺。

而座末陪席,有宫保亲兵哨长沈游戎玉川,前随宫保鏖战南关,以伤残告养回籍。余请为上座,临别问及旧日长毛。玉川酩酊语余曰:该匪早与宫保义结金兰,其屡有悖逆言行而宫保竟若罔闻,宫保实有曹莽不臣之心!噫,更奇之又奇者也!

——《西行军征笔忆·记克喀什噶尔遇长毛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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