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1 / 2)

时间到了四月,秦夏正式开始在京中找铺面。

要想开酒楼,首选当然是盛京南城。

贯穿南城的四条大街,以四灵命名,即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每条街道横平竖直,纵贯南北,说是一条街,其实要想从街头走到街尾,也要走好长一段路。

同时这四条街也是南城租子最贵的地方,随随便便一间小铺子,一年的租子都是几百两。

盛京城,居不易。

兜里没钱,哪里敢来这里开铺子?

高阳自从三日前从客栈离开,开始跟在秦夏身旁陪着满城逛,便早已被此间繁华迷了眼。

也不知他家大姐儿,是否在这偌大城池的某一处。

这么多年过去了,更不知大姐儿是否还记得爹娘的模样,到时候,怕是相见也难相识了。

他暗自在心底叹了几声,又被秦夏与牙人的交谈引去了注意。

秦夏无意一口吃个胖子。

他现今只是盛京城的一个无名小卒,上来就开一个几层楼的大酒楼,不说光筹备就要掏空家底,到时铺子一开,又要谁来买账?

总不能扯起督公的大旗,让人家来支持他这个督公家属吧。

所以他把租子的预算控制在五百两以内,之后手里余下原本就有的五百两,和皇上前个儿赏赐的二百两,尚算绰绰有余。

五百两的预算,在齐南县是一笔巨款,在盛京……不太够看。

牙人拿着根炭条,在纸上画道道,给面前这位有些小钱的外地掌柜解惑。

“看您的气度,说开酒楼,总不至于只开个一层的小店面,那样的在京城,只配叫脚店。要往二层上看,还得有后院,带着井水的,青龙街和朱雀街您就甭想了,咱们得看白虎街和玄武街,若是赶上了,说不准有合适的。要是都没有,您只能再往下瞧了。”

秦夏随口问牙人,盛京三大楼都在哪条街上,牙人一笑。

“您说的是集贤楼、东福居、太平阁三家吧?这太平阁在青龙街,余下两家都在朱雀街。”

秦夏有了点概念,他果断点了点纸上的炭痕道:“那就去白虎街和玄武街寻一寻。”

日后说不准他的酒楼会让“三大楼”变成“四大楼”,都挤在一起算怎么回事儿?

离得远些,也少些同行龃龉。

“对了。”

秦夏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要求。

“最好人在酒楼,打开窗子能看见荷塘,如此最好。”

牙人搓了搓牙花子。

“荷塘啊……这可不好找咯。”

秦夏并不难为人。

“只是锦上添花的想法,没有便没有,还是以地段为重。”

在等待牙行寻找房源的过程里,秦夏把高阳带回了督公府的偏院,开始传他烹厨的手艺。

高阳是从后门进的,没见到府上门楣,只知这里是高门大户。

怪不得当初秦掌柜的夫郎九哥儿敢跑回娘家,能住这样的宅子,非富即贵,指不定还有官身!

想了一圈,秦夏不说,他也万万不敢多问了。

盛京城里,一片瓦能砸三个官,对于他这种升斗小民,还是少说话的为妙。

很快,高阳也压根没有心思顾及这些有的没的了。

秦夏每天教他三道菜,还会给他几张手写的食方,高阳如获至宝,学的是如饥似渴。

相比之下,他以前在常悦楼修习到的本事,仿佛只是一层皮毛。

秦夏的手艺却像是一颗红葱头,剥了一层,还有一层。

尤其他从秦夏的做法中窥得出,自己若是能学成出师,日后在秦记酒楼,必不会只是个普通的帮厨。

都说风水轮流转,难不成他高阳的运道要来了?

他感激秦夏的倾囊相授,恨不得每天一睁眼,人就已经在灶房。

这里不拘他用多少柴火、井水、食材,可以放心大胆地练习,炒出来的菜统统给了府中人当一日三餐。

当高阳得了秦夏七八分的认可时,牙行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合适的铺面找到了。

恰逢这天虞九阙休沐,夫夫二人一起在府中用了早食,乘轿子去玄武街看铺子。

现在的虞九阙想要掩饰身份,十分容易。

只消站在秦夏的身边,换一身出嫁后的哥儿时兴穿的衣裳,再绾一个夫郎发髻,周身的那一股上位者的“锋利”,登时就偃旗息鼓。

除非天王老子来此,不然谁也认不出他是刚刚走马上任不久的司礼监掌印。

“您瞧瞧,就是这儿!”

轿子落地,牙人一路步行跟随,这会儿略微气喘。

他手里拿着一大把黄铜钥匙,一动就哗啦啦地响。

夫夫二人循着他指向的方位,看见一栋临街的二层小楼。

虞九阙环视周遭,眉心轻蹙,自言自语道:“总觉得有几分眼熟。”

他因此看向牙人。

“这里先前是做什么营生的?你且做实说来。”

牙人手里的钥匙串晃了两下,其人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咳,这里千好万好,唯独有一点不好。”

他竖起一根手指道:“这儿啊,先前是个被衙门……咳,查抄了的赌坊。”

虞九阙想起来, 自己为何看这里眼熟了。

原是他昔日刚被东宫塞进御马监时,曾带着西厂番子来这里抓过人。

抓的是当初户部侍郎的幼子,据线人回报, 说他和来往盛京的一伙胡商过从甚密, 有里通外虏之嫌。

西厂拿人, 就连当朝大臣亦可直接下狱, 遑论一个侍郎之子。

但经办了此事的虞九阙清楚, 这所谓的“过从甚密”,只是这小少爷从小不差钱,独爱胡商从西域贩来的改革中稀奇古怪小物件, 以及随商队而来的胡姬细腰罢了。

惹人注目的, 是从他指头缝里露出的那些财。

果然事后顺藤摸瓜地查出, 户部侍郎乃是个巨贪, 仗着户部尚书年老不理事,没少使些手段,把本该流入国库的银两往自己兜里搜刮。

结局是主犯处以绞刑,府上家眷皆入奴籍,流徙千里。

虞九阙正是因这个案子, 在御马监崭露头角。

现在想来,或许就是因为他的名姓在那之后不再寂寂无闻,才会被人盯上, 出京办差时遭了埋伏。

过往诸事, 总是一环扣一环的。

唯独遇见秦夏是个意外。

他还清楚记得, 这家赌坊叫做秤金赌坊。

抓侍郎儿子的时候闹出了很大的动静,赌坊连带获罪, 关张停业。

曾经热闹非凡的销金窟,就这么“风流云散”了。

从听到这铺子前身是赌坊时, 秦夏就面露不虞。

他是要正经做生意的,并不想和什么做过“犯罪现场”的地方扯上关系。

出乎他意料的是,身旁的虞九阙却在听闻牙人的说明后,给了他一个“无妨”的眼神,仍开口道:“来都来了,那便进去看看。”

想及虞九阙的身份,秦夏推测他大概知晓这铺子被查处的缘由。

既然无妨,那就是真的无妨。

眼看秦夏也点了头,牙人抬手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

“我这就去开门,二位稍后。”

转身时他咂咂嘴。

这对夫夫里,那个汉子明显是外地口音,通身气派却不简单,哥儿也不像个安于后宅的,多半有背景。

他抖抖钥匙串,从里面翻找属于面前这枚大铜锁的,心道别的他不想管,只盼着早点把这间铺子赁出去,拿了赏钱,万事大吉。

他殊不知,自己身后,虞九阙正压低声音同秦夏解释秤金赌坊的“前世今生”。

“怪不得你乐意进去看看。”

秦夏打量着面前的小楼,想到一事,遂问:“这附近,可是有一片荷塘?”

荷塘确实有,还就在赌坊之后。

虞九阙看过一眼,就明了秦夏的“荷塘情结”来源于何处。

就算远隔千里,他们也确实都念着齐南的,哪怕在那里他们只有一方小院和一间小食肆。

“二位请看,这景致多漂亮。”

站在二楼向外看去,一方莲塘中,荷叶发了新绿,亭亭如盖。

的确是足以入画的好景色。

就是这一转身……

仿若从云端回了地面。

铺子闭户许久,期间不是没人来看,可回去一打听,得知厂卫来这里抓过人,当即就都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价钱再便宜也没人敢要。

久而久之,牙人也懒怠把人往这引了。

若非秦夏提出了“荷塘”二字,他还想不到这个倒霉地方。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