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溺杀(1 / 2)

朱家集只有一间医馆,规模不大,两间门脸儿,右边大夫坐堂接诊,左边有伙计抓药称药,还有一名掌柜的拨弄着算盘珠子算账记账。

与庭一路奔下山来,虽只穿着薄夹衣,却跑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馆内此时问诊的人倒不多,老大夫听周与庭要求出诊,且是山上,连连摇头摆手,指着外面阴沉沉飘着薄雪的天气说道:

“小哥儿见谅!非是老夫不通人情,我年事已高腿脚不便,哪里爬得上山去?且你瞧这天气,不多时下将起来大雪封了山,约莫年前也下不来哩!”

与庭急道:“老大夫,求您救救我娘的命!她已高热四天,再耽搁下去恐性命有虞啊!我有力气,我背您上山去!看了诊我再送您下山来,诊金多少都可以!”

老大夫为难地摆手,“诊金多少倒是其次。医者父母心,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只是天气恶劣,山高路远,老夫实在有心无力啊。不如小哥儿你将令堂的症候说与老夫听听,容老夫开得几副药给令堂试上一试?”

与庭无法,只得把周令玉的症候详细说给老大夫听。老大夫斟酌再三,下了一张单子,命小伙计抓了三副草药出来。“令堂平日里忧思过甚,心火极旺,恰外感风寒,导致虚火上浮,高热不退。此方灯芯草为引,三碗水熬成一碗,热热地喝将下去,待发出汗,热度也就随之降下去了。三天剂量,若是不能见效,你再来寻老夫!”

与庭付了诊金,再三谢过老大夫,拔腿狂奔回山。到家时周令玉又已高热起来,脸孔热得红彤彤的,鼻息间亦散发出灼人的热气来。与庭生火煎药,照着老大夫交代的方法直熬了一个多时辰方好,拿汤匙慢慢地喂他娘喝下去。又将自己的棉被加盖在她身上,搬了小凳坐在床前,等着他娘发汗。晨起至黄昏,与庭滴水未进,一颗心高高地提在嗓子眼,半分不觉得饿。

夜半时分周令玉一觉醒来,卧房内一灯如豆,烛火摇曳间看到与庭趴在床边已睡着了。他发丝凌乱,满面倦容,睡梦中双眉仍皱得紧紧地。周令玉呆呆地瞧着他的睡容,恍惚间想起十七年前的那一幕。杏黄色襁褓里,那孩子吮着手指,不时发出微弱的哭声。主子哭成泪人,抱着孩子亲了又亲,终于狠下心交在周令玉手里:

“令玉,太后懿旨已下,亥时前……亥时前必须……别人我信不过,你去……你亲手送他走吧……”

周令玉跪地哭道:“娘娘,没有其他办法了么?奴婢不忍心……奴婢下不去手啊……奴婢回国公府去求求二老爷!二老爷见多识广,一定能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这孩子他也是娘娘您十月怀胎,也是圣上亲生的,圣上为什么一定要把他……”

“老祖宗的规矩不可破,不怨圣上狠心……”主子捂脸哭道,“二哥已派人传了话过来,咱们别为难他了。……天命不可违,这孩子命该如此,怨不得旁人……你抱他走吧!希望他来世投胎时擦亮了眼睛,不要生在帝王家……”

“娘娘……”

“快走!”

周令玉深深磕下头去,抱着孩子含泪离开,身后传来主子压抑的悲泣。她不敢停顿片刻,抱紧了怀里的襁褓快步离开。上面早有安排,出宫之路一路畅通,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停在宫门口,周令玉进得马车才发现里面有人。四十来岁、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侧身坐在车厢暗影里,正是太后身边的大管事方姑姑,周令玉跟着主子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曾见过几次。方姑姑不苟言笑,周令玉一向有些怵她。此时见她面色冰冷地坐在出宫的马车里,心里明白这是太后娘娘派来的监斩官。

周令玉放抱着孩子坐下,低声唤道:“方姑姑。”

方姑姑点头嗯了一声,吩咐车夫道:“走吧。”

马儿蹄上裹了棉布,跑起来轻快无声,一路出城而去。上京城初春的夜里寒风刺骨,城外河面上尚未融尽的冰块相互撞击,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周令玉蹲在河边,伸手触碰水面,被刺骨的寒意激得打了一个冷颤。方姑姑魅影般站在她身后,冰冷的声音毫无起伏,不带一丝感情: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