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请你们务必好好活着17(2 / 2)

姜媛烦躁且不耐烦地直接挂断了视频,姜宥仪看着母女俩的对话框,有点疲惫地叹了口气。

姜媛的脾气一直不好,但好在这么多年的母女相伴里,姜宥仪已经摸透了跟她的相处之道。

总而言之,顺毛撸就对了。她虽然算不上是一个多称职的母亲,但总归对姜宥仪这个女儿还不错。

只是很偶尔的时候,姜宥仪也会羡慕她带过的班级里那些小朋友们的童年——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被很多很多人爱着的童年。

她是个向来心里都藏得住很多事的人,可再怎么习惯了踽踽独行的人,有时候还是会难以自控地,想要一个抒发委屈和痛苦的树洞。

在家的时候她会折纸,在外面的时候么……

她又看向了窗外。

方才声势浩大的阵雨已经停了,透过玻璃上染着光斑的斑驳的水珠,外面的世界有一种格外好看的孤独。

她打开相机,将镜头贴近玻璃,将大雨过后孤寂而黑沉的夜拍进了手机里,然后用WeChat发了条朋友圈,只有一张照片,没有配文。

她起身离开便利店,走的时候顺手把没吃完的泡面碗扔进了垃圾箱里,一推门,就被裹挟着泥土与青草气味儿的潮湿空气扑了一脸。

连带着,从半岛悦禾出来就一直心神不宁的状态,似乎被这清爽的夜风吹醒了一半。

姜宥仪这时候环顾四周,看见不远处横亘在干枯河道之上的玛莎大桥时才回过神来,自己方才思绪混乱地一路向前,竟然莫名其妙地走到了这里……

她古怪地勾勾嘴角,过了个马路,朝不远处的玛莎大桥走去。

不久后,她站在大桥中部的行人道上,凭栏远眺的时候,就又看见了那个连梦中都记得一清二楚的地方——

那个当年她被人一脚从堤坝上踹下去的地方。

她那年十岁,刚做完手术,被摘除了左肾,她在麻药失效的极度痛苦中昏厥,又在伤口被妥善缝合照料中醒来。

亮着小夜灯的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四周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觉得吵闹,外面天也黑黢黢的,只有启明星摇摇欲坠地亮起来,昭示着黎明快要来了。

她手背上在输液,腹部缠着厚厚的绷带,她以为这场噩梦终于要结束了,然而就在庆幸自己还活着,甚至对让她活下来的人还充满了病态的感激时,有人推开了病房的门。

她勉强打起精神,借着微弱的光看过去,可无声走近的人穿着黑色的皮夹克,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帽檐压得很低,让人根本看不清脸。

……可当时的姜宥仪还是从体型上认出了他。

她试图逃开,她尖锐地喊救命,挣扎间扯掉了手背的针头,带翻了输液支架,然而在金属架落地的巨响里,并没有人进门救她,那间病房就像是被整个病区遗忘的角落,直到她逃无可逃地再度落在了那个人的手里。

腹部刚缝合过的伤口在挣扎中裂开,血流出来染红了绷带,然而她不觉得疼,大概是因为人在生死攸关之际是没有痛觉的,她不想死,所以她开始求他,但男人无动于衷,他用捆畜生和线缆用的塑料扎带将她手脚都绑了起来,就地扯过病床上单薄的枕巾填鸭似的死死塞进她嘴里,接着用胶带绕着她的头,将她的嘴严严实实地堵住了。

她再也无法反抗了,连哭嚎都变成了蚊蝇般微弱的动静,而男人扛起来,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出病房,穿过走廊坐上电梯,继而离开了住院楼……

他把她塞进了车子的后备厢里,等再看见光亮的时候,姜宥仪看见的,就是与她此刻站在大桥上远眺看见的一般无二的情景——

漆黑的夜色,废弃的堤坝,以及堤坝下面在河道里野蛮生长的杂草。

那个暴徒把绑着手脚的她一脚踹了下去,她顺着堤坝滚到了下面的草堆里,视线里最醒目的,是那只被点着了扔在身边的汽油棒。

……那玩意真的很亮,比天边的启明星亮多了,而它随之引发的大火,也很快焚烧着枯草,让冲天的火光照亮了那个依然染遍无尽黑暗的黎明。

当初求告无门的自己就躺在迅速朝自己蔓延的火势里,静静地看着被火光点亮的夜空。

她想,这么大的火,总会是会被人看见的,只要有人报警,警察来得快,她就或许还能得救。

而后来呢?

后来警察的确来了,好几辆警车,连成一片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她终于在绝望中又升起了希望,可是那几台警车仿佛没有看见堤坝下面的大火一样,他们从快把她烧死的大火旁边呼啸而过,很快,她看见那几台警车上了桥。

——就是她此刻站着的这座玛莎大桥。

十六年了,不管是当初差点埋葬她的堤坝,还是这座隔岸观火的大桥,看上去都与曾经一样没有任何改变,被时间改变的,也许只有人……有她这个从地狱爬回阳间找人索命的厉鬼,当然也有坏事做尽却高坐明堂养尊处优的恶人。

“现在,我已经作为姜宥仪,重新站在这里了。”

“那……你们呢?”

她站在大桥上,看向堤坝远处当年被选作她坟墓的地方,手指死死地抠着大桥的护栏,嘴角却轻轻地勾了起来——

满嘴谎言的资本家,助纣为虐的医护,乐享其成的纨绔,草菅人命的凶手,还有……明哲保身的伪君子,你们如今,都怎么样了呢?

“请你们务必都好好活着……”

“这样,我才能一个一个地找你们,讨回我自己的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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