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太上清境（2 / 2）
见其它峰掌教都悉数离去后，老掌教才低声叹息，隔空摸了摸希儿头上的羊角辫。
“的确是个好苗子，可惜可惜...”他苍老的声音中不无遗憾，却也只能扼腕叹息。
救一人之命的代价如果是牺牲掉无数其他人的生命，那他甘愿做这个恶人。
就在他正欲拂袖离开之际，脚边的道袍却被一只小手牢牢抓住。
“爷爷，你也是来治病的吗？”希儿脆生生地开口，她长长的睫毛扑扇，眼角有泪花闪动。
她已经快要死去了，才能徒手穿破太上清境的屏障。只是她手指触及之地，老掌教的道袍正在寸寸消散，如同腐朽般成为一阵飞灰。
“福生无量天尊......”老掌教缓缓蹲下，犹豫片刻过后伸出满是皱纹的手想要握住那只小手。
但下一刻，那只小手却无力地垂下。
“希儿，你在跟谁说话？”林景顺惊恐地抬起头，看到希儿眼中的光芒正在一点一点暗下去，手指在空气中虚握，似乎抓住了些什么东西。
“希儿，希儿！”林景顺红着眼睛声嘶力竭地大吼，他将希儿紧紧抱在怀中，对着她伸手的方向不停用力磕头。
“仙人还请救救孩子！我愿意一命换一命！”
可是，四周依旧寂静无人回答。
林景顺近乎绝望地闭上眼睛，隔着薄被子将头抵在希儿的胸前，听着她原本就微弱不堪的心跳逐渐接近停止，他的世界也跟着停止了。
再睁开眼睛，就不会听到那声熟悉的爸爸了。
“不要...不要离开爸爸......”喉咙里像是塞满了铅块，吞下去就觉得胸前疼得要命。
山顶实在是太冷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双手轻轻捧起希儿的脸庞，在她额头处浅浅吻下。明明刚入秋却举目破败，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像往常一样，林景顺认真帮希儿掖好被角。做完这一切后，林景顺觉得有些累了，很想睡一觉，于是他将自己散开的外套一一扣好。
猎猎山风吹动裤管，空洞的眼睛直直注视着地上的希儿，他一步步向后退，只差半步就要掉下去。
顷刻之间，目睹了这一切的李清白耳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暴露身形，“不要！”他从巨石后跳出去对着林景顺焦急大喊。
原来这就是死亡，看清楚的那一刻，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
真奇怪，明明连认识都不认识，看到他马上要死掉也会难过。
身后便是万丈悬崖，林景顺没有任何留恋张开双臂向后毅然倒去。
李清白三两步便跨上了高台，趴在悬崖边上，红着眼睛望向悬崖下那令人头晕目眩的黑暗。
他伸出手企图抓住跳下去的男人，可也只是徒劳。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原来已经晚了。
他低着头沉默不语，一把拽下额头上贴着的符箓撕了个粉碎丢下悬崖。
“这便是我们所习的道吗？”
李清白慢悠悠将手缩回来，毫无形象可言地岔开双腿，将双手撑在身后，仰脸看着三清福地的老掌教顾怀定。
他曾远远见过顾怀定一面，印象中这位老掌教向来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而且还听说他对弟子苛刻极了，每年的三清论道若是门下的弟子不能取得好名次，回去之后便免不了受到一番责罚。
顾怀定的辈分高的能吓死人，连张群山见了都要喊一声师祖，按道理来讲，李清白应该尊称他一声祖师。
但他并没有，而是用一种极为挑衅的眼神恶狠狠盯着顾怀定，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他想问为什么可以眼睁睁地看着有人死在自己身前，为什么不能提前开启清境，为什么他所习的道是如此绝情。
可到头来嘴里却只剩下一句话，“为什么？！”
“道法自然，我们没有权利干涉他人的生死。”面对如此冒犯不敬的李清白，顾怀定也只是将伸出的手缩回衣袖，却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轻轻颤抖。
“可明明只要你点头同意，就可以救她！就不会有人死掉了。”李清白缓缓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已经死去的希儿身上。
顾怀定眼神飘向远方，似是在回忆些什么，但更像不敢再看脚下的希儿，“有些事，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你道行尚浅，不需要懂。”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去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道行尚浅，不需要懂。”
李清白握紧拳头朝着顾定远去的背影低吼，他平静地颤抖，指节却因用力而发白。
“你们不救，我来救！”李清白一字一顿地说，随后他弯下身想要将希儿抱在怀中，但触碰的瞬间手指一如既往般如雾气般消散开来。
还是做不到吗？
身处于太上清境，他根本就触摸不到外界的人，连声音都传不出去半分，更别提将外界的希儿抱在怀里了。
李清白抬起眼睛，漆黑的眼睛，没有一丝光芒。
他环顾四周，莫名感到一丝悲凉，这座偌大的清境，此刻竟再无一人来看这个死去的女孩儿一眼。
这样的情形可能在此发生过很多次，所以各峰弟子晚上才不能独自出峰，尤其是来到三清福地。
可偏偏这次，却被李清白如此完整的见证了。原来在他眼中宽厚仁爱的老掌教是如此的不近人情，他所习的渡人成仙之道也不过是挂在口头上的大话而已。
他猛然一拳砸在地上，猩红的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流出。
“狗屁的道！”他嘟囔着，又一拳落下，霎时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如此冷酷无情！”李清白抽出背后的路平，握在手中想要狠狠折断。
然而他废了半天牛劲，憋了个满脸通红，不仅连路平的剑身都不曾弯折半分，还将自己的双手掌心都给刺破，落得了个鲜血淋漓。
这把由张群山亲手打造的桃木剑，能作为拜师礼物送出，自然有它的独到之处，坚硬和锋利也只是其中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隔着那层看不到的屏障，李清白能够那么清楚地端详着希儿的脸，这个如陶瓷般精致的女孩儿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永远地睡着了。
十三年，整整十三年！他连最基本的聚气观玄都做不到，又何谈能够折断张群山赠与他的佩剑呢？
可，谁又能说他做不到呢？
可能连师父张群山都不曾想到，李清白不是不能聚气，而是不愿聚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