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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琅回过神,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他要进宫。

“来人,”不远处遥遥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将他拿下。”

薛琅抬头看去,越过逃跑的百姓,望见一人红衣金带,骑着高头大马,眉眼狼厉,比上次相见,更多了些让人畏惧跪伏的血气。

“谢承弼……”

他怎么会在这?他不是应在边疆吗?驻守边疆的将士无诏归京可是重罪。

护卫挡在他身前,手中举着把刚刚捡来的断剑,“大人,你先走。”

短暂的失神后,薛琅转身就跑。

太子造反,原本不知成没成,若是成了,顶多背个骂名,可既然谢承弼出现在这,那这皇宫,怕是易主了。

谢承弼招了招手,数十个人自身后出现,缠住了那护卫。

谢承弼将缰绳在手中缠绕几圈,随着一声马鞭,他狼一般的眼眸在夜色中发亮,像是兴奋极了。

马蹄声越发的近,几乎已经擦着薛琅而来。

“薛大人——”身后传来谢承弼懒散的带着笑意的声音,他骑着马,马几乎与奔跑的薛琅齐平,“再跑的快一些。”

薛琅慌不择路,只觉得那声音如同催命符,不知何时就会有一把长枪贯穿自己的喉咙,这使他不得不费力的,侧目去看谢承弼。

胸腔呼吸剧烈,鼻息中几乎蔓着血腥气,薛琅一时不察踩到一块活石,整个人立不稳,从几人高的小坡上栽了下去。

摔倒前他听见有人焦急地喊他,“——薛琅!”

可很快他就什么都听不清了,从小坡上滚下去时身上到处都被尖锐的地方擦过,到最后不知撞在什么地方,头脑昏沉,身体散架,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本能地发出痛苦的低吟声。

“薛琅!”

很快有人将他搀起来,他两耳嗡鸣,几乎听不到声音,勉强睁开眼看清那人的脸,竟是谢承弼。

谢承弼将人一把抱起来,也不知是拿来的力气,薛琅竟用自己几乎动不了的手臂从怀里掏了个东西。

谢承弼瞧见他的动作,可他并未多想——他就是想破头也不会想到,薛琅都摔成这样了,竟然还有余力反击。

直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刺进身体,谢承弼才后知后觉:原来他刚刚拿的是把刀啊。

薛琅攥着手里的短匕,发狠地往里刺了两下,直到温热的血留了他一手,他才咬住牙,那张脸上溅了血迹和脏污,竟在夜色中浮现出惊心动魄的美感。

“谢承弼,这次……你陪我吧。”

他那孤注一掷的悲凉神色如一记重锤,砸的谢承弼怔在原地。

薛琅说罢便再没了力气,松开手昏了过去。

谢承弼反应过来,捏住他的脸,粗糙的手往他脸上的血迹一刮,在那张白皙的脸上延长出一道越发浅淡的红线。

他一手揽着薛琅,一手牵绳上马,薛琅身形瘦削,他并不觉得吃力。

回到城门口,正轻点人数的将士迎过来,“大公子。”

他们很快看到自家大公子怀里抱着个人,纷纷疑惑,“这是……”

谢承弼将薛琅往上垫了垫,用下巴一指,“给你家大公子开城门。”

“是!”

高大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谢承弼驾着马疾驰进了城内。

屋子里摆着今日在院中刚晾晒好的药材还没收拾,一人绑着袖口正在药材中来回穿梭。

忽而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谢承誉脸色巨变,失声吼出,“——站住!”

谢承弼一脚踩在簸箕上,把上面放着的药材踩了个西吧碎,他没意识到,后进来的脚还踹飞了门口一个药罐子。

散落的药材沾了灰,混着药罐子里缓缓流出来的深褐色液体,谢承誉气的头疼,咬牙切齿道,“兄长!”

谢承弼在地上磨蹭两下,疑惑抬脚,“什么东西黏了吧唧的。”

“罢了,你先看他。”

谢承誉收着自己的药材,不经意往兄长怀里一瞥,竟还是个熟人。

“先别捣鼓你那些破玩意儿,来看他。”

谢承誉上去摸脉,“你不是今夜守城门吗。”

“方圆十几里都是我们的人,太子就算要调兵也调不动。”

谢承誉收回手,“他没事。”

鼻尖忽然萦上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行医的对这种味道最为敏感,即便有衣服遮掩,谢承誉还是很快察觉到问题,他上前摸了一把,在谢承弼倒吸冷气的声音中瞧见手掌上的血迹。

“兄长,你受伤了?”

“被扎了一小下而已,不必惊慌,回头我自己上点药就行。”

谢承弼在沙场驰骋多年,对自己的身体极为了解,他说无妨,那就不用管。

“那用我上次调的那瓶药吧,雕梅的银瓶。”

“那瓶啊?”谢承弼思索片刻,“好像用完了。”

“……”

那药是专治外伤的,也不知他这兄长到底受过多少伤竟这么快就用完了。

恰好宫里有人来传旨,说要让谢承弼入宫,谢承弼刚要起身接旨,传旨的太监袖着手,笑眯眯道,“皇上也要见薛大人。”

谢承弼向他展示了一番不省人事的薛琅。

太监笑意不变,仍坚持道,“陛下有旨,大公子只管带人去了便是。”

薛琅受伤原就不重,昏睡一天也算睡够了。

他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屋内昏暗,到了该点灯的时辰了,殿内烧着两炉炭盆,不光不冷,还热的薛琅喉咙有些发干。

他走到桌案前倒水,水壶是满的,倒出来的茶水泛着剔透的青绿色,入口喝着温度正好。

只是薛琅不曾发觉,他渴极了,一杯接一杯地灌,直到四五杯下肚才停下来。

他打量着这屋子,只觉得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只觉心底坐立不安。

太子反了,谢承弼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宫外,只能是有人召他来……如今他在宫里,莫不是五皇子安排?

门忽然被推开。

有人抬脚跨过门褴进来,屏风挡住上面,从薛琅的视线看去,只能瞧见来人绛蓝衣摆绣了云纹,随着走路在空中如烟雾般浮动。

直到瞧见那人的脸,意料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

薛琅望着他,心底并无震颤,甚至分外平静。

只是有一种淡淡的,稍纵即逝的窒息感。一切都如上辈子一般,时运不可撼动,即便他救下了太子,即便他没有走上辈子的路,可最终还是无可改变。

“你醒了。”闻景晔接过身后宫女手里的药,“刚好,把药喝了。”

薛琅将药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刚把空碗递出去,嘴里便被塞了一粒糖丸。

闻景晔的手指还抵在他唇边,薛琅想都没想便用舌头将药丸推出去,接着吐到了地上。

糖丸在地上转了两圈,最后滚去了角落。

闻景晔看着,忽而叹一口气,“这是我专门给你挑的,不喜欢吗?”

“闻景晔,你想做什么?”

“薛大人这话问的,”闻景晔笑着转头,面容无害,“我都不知该怎么答了。”

薛琅静静打量他片刻,“原来是你。”

闻景晔歪了歪头,“你看上去不太开心。”

“太子呢。”

闻景晔的脸微微变了脸色,几乎让人不寒而栗,“兰玉真是好生关心我那没用的皇兄。”

“他的确没用,”薛琅声音冷凝如冰,“可造反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薛琅还算了解太子,如今皇帝尚在,以他的心性,绝不会去造反。

闻景晔牵住薛琅衣袖,“又不是我空口无凭,当日好多人都看见了,太子可是要发动兵变呢。”

见这人胡搅蛮缠的样子,薛琅连最后一点耐心都失去了,心头的厌烦如星火燎原般上窜,他抽回衣袖,准备离开,闻景晔没有阻拦。

只是刚推开门,门外站着两个太监,面容和善,却挡着不肯走。

“放肆,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拦朝廷命官。”

闻景晔的声音从后面不疾不徐地传来,“太子造反那日,父皇震怒,下旨封锁皇宫,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宫廷。薛大人,自然也不能例外。”

薛琅转身,看着十足把握的闻景晔,忽然笑了,“你打算将我困在这里。”

“薛大人说的什么话,我对薛大人,可是十分仰慕,不敢有半分不敬。”

从他嘴里摩挲出的“薛大人”三个字,带着一股极轻极淡的,莫名的暧昧和亲昵,薛琅未曾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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