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明白他12(2 / 2)

“你爸妈岂不是更生你气?”

向满拉开窗户,想要仔细看看外面几无踪影的雪。

“还有我弟,”她的声线被室外的风扯着,“我弟会陪他们。”

“你有兄弟姐妹?”

“对。”

向满脸有点红,应该不是被冻的。

“你别跟别人说。”

“想多了,谁认得你是谁?”

“嗯,那就行。”

“这有什么可保密的么?”沈唯清发了一个自己的定位给向满:“给你一个我的把柄,这下咱俩在同一条绳了,你也记得给我保密。”

向满足足划了好几下屏幕,才在定位地图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她有一点惊讶:“汪奶奶说你回上海了。”

“我爸以为我在北京。”

沈唯清不愿探听别人家事,也不愿意别人议论自己,可他愿意和向满说那么一两句,是因为他笃定向满嘴严。

“和你一样,不想回家。”沈唯清捻灭烟蒂,“多余,回去做什么呢?”

向满被这两个词刺到。

也因沈唯清的语气,尽管他是在说自己。

沈唯清自顾自讲起这几年自己不回家过春节的缘由,一来是因为他大部分时间在国外,沈建安未曾参与他的成长,父子俩关系自然单薄,二来则是因为沈建安后来的妻子。

为母总要为孩子考虑,尽管沈唯清对家里生意一丝兴趣都没有,那女人也唯恐沈唯清抢了自己孩子的份,见到沈唯清态度总是不自然,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今年不过上小学,和沈唯清就更没话聊,自找尴尬。

于是逢年过节的场合,沈唯清巴不得跑远点。

“可是他给你妈妈很多钱,还有补偿,”向满并不能理解,“你爸爸不是希望和你妈妈和好吗?”

一开始是的,沈唯清说。

但时间一长,沈建安见汪展再无回头可能,自然而然就放弃了。

当时誓言说得多么海枯石烂,说到底,谁能爱谁永远。

“男人么,哪有一个好东西?”沈唯清这话把自己也骂进去了,但他仿佛并不在意,还笑着告诫向满,“别看男人给你了什么。大多数人愿意付出的都是自己不缺的东西。”

沈建安不缺钱,所以他对汪展很大方。

“你要看他肯为你放弃什么。”

向满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撑着窗沿,一侧耳畔是窗外风声,另一侧是话筒里传来的沈唯清的呼吸声,清浅,一停一顿。

怅然,落寞,这些形容词放到沈唯清身上并不算合适。像是轮毂溅起的泥点子,甩在刚洗完的车漆之上。

两个人对着雪夜沉默了很久。

这不是同一片雪景。

一边是风雪弥漫,一边是雪粒零星。

向满有一种错觉,她觉得这除夕夜四处热闹,唯独这微弱电流里,全是孤寂。

“你在忙什么?”沈唯清也意识到了,所以他来打破,“刚刚我给你发消息的时候,你在忙什么?”

“我在看书。”向满如实相告,“执业药师考试的书,今年十月考试,我在准备。”

“行,那你继续。”

向满关上窗。

卧室温度还没升起来,她不得不趴在被子里翻书,余光瞥见沈唯清还没有挂断,时间一分一秒增加,她轻咳一声,换来沈唯清一声笑:“不打扰你的话,就通着吧。”

这让向满笃定了,那不是错觉。

“你明天什么打算?”

“在家里。”

“后天呢?”

“还是在家。”

“不出去玩?”

“没地方去。”

向满没说假话。朋友们也都离开了北京。

她今晚对沈唯清稍微萌发出一丝羡慕的情绪,以前没有。因为今晚她意识到,他们同样孤独,却有不同的应对方法,她在房间里背题,而他在旅行。

我升了店长以后会涨工资,我也想出去玩。

向满想。

她还没有出过国。尽管这不在她的计划表上,可她依旧心怀期待。

沈唯清此时此地身处的地方她也很感兴趣。

“为什么?喜欢滑雪?”

向满没有滑过雪。

“喜欢温泉?”

向满也说不是。

一个猜测在沈唯清脑海里打转,他想起在路上碰到的两个中国游客,他从她们身边路过,听见他们在讨论电影情书的取景地。

果然,向满不说话了。

“......你还能再俗点吗?”他挖苦她。

被皑皑雪色覆盖的街道,温暖煤油灯,那是多少人的圣地巡礼,尽管如今变得商业化。沈唯清终于意识到向满果真还是个喜欢浪漫的小姑娘,管她人前多么冷漠淡然。

“那你努力赚钱吧,小樽又不会跑。”

他笑起来。

“我会的。”向满说。

两个人就这么通着话,时不时聊上两句。向满的学习效率不高,不过心情似乎好了些,沈唯清的笑声透过话筒也变得温和,不那么让人反感了。

这样的除夕夜好像也不错。

起码,不算太差。

她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未曾察觉,第二天醒来一看,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

-

沈唯清醒得比她早。

他一早起来订机票,告知宋温:“我要回去了。”

“这么快?有事?”

“没事,是你这太无聊。”他说的是实话。要他在这酒店里憋闷半个月,时不时还要对空间摆设和家具做点评,还不如杀了他。

幸好宋温太太是位温柔和善的日本女人,听不懂中文。

在回国之前还有件事。

小樽是札幌外港,沈唯清向她询问路线,后者耐心向他解释,然后借了他车钥匙。

“大雪天,你犯什么病了?去那做什么?”宋温说。

宋温太太也不知道他要当即出发,一连串日语告诉沈唯清,路虽然不远,但外面还在下雪,很危险。

“没事,死在异国他乡也挺浪漫。”

沈唯清口无遮拦。这也的确是他会说出来的话。只是当他冒着风雪行驶在路途,雪被风裹挟打到玻璃上,车轮陷入、在积雪里反复滚碾时,还是有那么一点担忧,毕竟路况不熟。

他其实直接回国也并无不妥。

由此,不由得再次想起自己昨晚对向满的那句劝诫——

男人么,能轻轻松松给你的,都不值得你万般珍惜。唯有历经千辛万苦,才见心意。

到底还是无法坐云端。

谁能不落窠臼?

沈唯清自认为他身上最大优点便是坦诚。

他的手掌微汗,总算驶进一段积雪稍浅的平缓道路,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对向满心怀不轨。

在这漫天大雪里,沈唯清认下了这一条罪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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