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平凡的人世(2 / 2)

“农夫泉就行啦!”白翎心疼那一块钱。

大爷咕哝着换了瓶水。

“我看你系不懂诶,千岁山好喝滴很呐...咦?”

大爷定睛一看,惊讶道:“白翎娃子你回来啦?高考完啦?考的咋滴样?”

白翎挠挠头:“还行吧。”

大爷絮絮叨叨:“闽江一中可系重点高中耶,出来滴孩子绝对系妥妥滴大学生诶...”

白翎接过矿泉水喝了一口,笑着说:“华爷你这几年了也没学得闽南话诶,还操着口川腔呢。”

华爷吹胡子瞪眼:“我扑通话学得很好啦!”

白翎笑着摆摆手,扫码付了个钱,拖着步子朝楼道走去。

“哎,这年头大家都不用票子咯,这放在手机壳子里的钱摸也摸不着...”

身后传来华爷絮絮的叨念声。

...

推开门,风铃晃晃悠悠地响,白翎伸手稳住了铜铃下悬挂着的小龙猫,套上拖鞋就倒进了自家窄小的沙发。

沙发的表皮已经有些剥落,裂纹皮是货真价实的裂纹了,甚至还有股浅浅的霉味,跟高子阳家的没法比,但白翎躺的很舒服,他一舒服就开始胡思乱想。

白翎,独居,18岁,单身。

高子阳曾经嘲笑他“18岁活出了38岁老男人”的感觉,他觉得没说错。

五年前,白翎初二那年,爸妈开车去山里找一个朋友叙旧,结果小轿车侧翻跌进了峡谷,找到时就只剩下一堆破铜烂铁了。

最后法院判定为白翎的父亲疲劳驾驶,象征性给了笔抚恤金。

当时的白翎正在补习班上神游,就看见自己有两三年没见的二叔忽然立在眼前了,他下意识想把藏在桌子下边的小漫画从抽屉缝里头滑到书包里,结果手一歪,漫画书咚的一声砸在地上。

匆匆而去的时候连漫画书都没拿上,还是他省吃俭用在校门口报刊亭用十块钱买的。

那时的十块对于初中生来说也不算小数目了,谁能买上一本那都是同学艳羡的对象,当然借给别人被老师没收的例子也比比皆是,因此白翎干脆就只在课余时间偷看。

后来他随二叔一家搬到了闽江市继续读完初中,接着在本地继续读高中。再后来二叔家孩子要出国留学,就把已经成年的白翎撇下了,留了栋七八十平的房子和小几十万存款。白翎学完高中政治,知道分遗产的时候这些亲戚肯定动了手脚,但他懒得管。

不知哪一天他就突然明白二叔口中的爸妈“到国外去出差”是个很真实的谎话了,他们就是死了,回不来了,仅此而已,反正白翎对那对夫妻的印象已经寡淡得就像食堂的白米粥。

有时白翎会莫名其妙地想,或许老爸老妈是想假死骗保险?但忘了买保险?还没想完他就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人就是这样,从勾肩搭背到形单影只,人一直在路上。

身上的伤疤越来越多,肩上扛着的东西越来越重,人一直在路上。

没死就给我好好活着。

18岁的少年用力皱着眉,一只手臂死死地挡着眼睛,心想这肯定是酒精的错。

...

躺了半天睡不着,头反而更晕了,白翎没精打采地从沙发里把自己拔出来。

为了突击高考,白翎蹲在宿舍两个月没回家,茶几上已经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灰,有一块陈旧的污渍固执地盘踞在一角,不知道罪魁祸首是哪家厂的饮料。

墙上的挂钟也停摆了,其实它早就不准了,但白翎懒得换电池,反正手机也能将就着用。

他将屋里的窗子一扇扇打开,迎接新鲜的空气,又到卫生间找到已经干成一缕缕布料的拖把,费了一番力气总算把卧室打扫干净。

他心满意足地躺倒在大床上,看着泛黄的天花板发呆。

屋子是很简陋,毕竟白翎长时间住宿,只有节假日才会临幸一下这个被高子阳戏称建在“七环”的家,闽江自然是划不出这么多环的,当时一旁的老林边翘着脚吸溜泡面边乐呵呵地说这叫对标京都。

白翎也不生气,他不在意这些。

那他到底在意什么呢?总是听一些毒鸡汤说“年少的梦想总会被冰冷的现实掐死”,但他觉得有(自行)车有房上不养老下不养小的日子似乎并没有那么难过,无非是...无聊了一点。

难道会在意那份“兼职”吗?算了吧...连自己都看不清楚的人,又怎么有资格去妄加干涉别人的人生呢?不过是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至于闷死罢了...

白翎伸出右手横在眼前,凝视着手心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掌纹。

他就是这么一个活了18岁的平凡的人,将要在这个所谓人生的转折点平凡地走向志愿表上的一所普通一本,平凡地谋取一份普通的工作,平凡地活下去,然后平凡地死去。

因此当白翎像咸鱼一样在床上摊着的时候,他全然不会想到,这个平凡的人世或许还有不平凡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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